年底回老家,我被我妈堵在门口,不准我进门吃年夜饭。
“我们老张家丢不起这个人!好好的班不上,去给死人穿衣服,晦气!”
弟弟的女朋友,在银行上班的表姐,当上公务员的堂哥,所有人都对我指指点点。
他们说我一身死气,会冲了家里的财运。
表姐更是捂着鼻子,将我新买的羽绒服扔在地上:
“一股福尔马林味儿,别熏到我爱马仕的包。”
我平静地告诉他们,我是一名寿衣设计师。
他们笑得更厉害了,说白了就是个给死人缝衣服的。
直到村口传来巨大的轰鸣声,几辆挂着特殊牌照的黑车停下。
一群西装革履的人簇拥着一位老人。
在全村人震惊的目光中,径直走到我面前,对我深深一躬。
“姜老师,国家博物馆那件千年古衣的复原项目,就拜托您了。”
……
我叫姜禾,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站在自家院门前。
门,开了一道缝。
我妈张翠兰的脸从门缝里露出来,眼神躲闪,却没有开门的意思。
“妈,我回来了。”
我声音有些发紧,北方的冬天,风刮在脸上,像刀子。
她含糊地嗯了一声,身子却死死抵着门。
“你……你别进来了。”
我提着年货的手僵在半空。
“什么?”
“我说你别进来了!晦气!”
她声音陡然拔高,像是积攒了许久的怨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你弟弟女朋友在,亲戚也都在,你这工作……晦气,别进来冲了大家。”
院子里传来弟弟姜涛的声音。
“妈,谁啊?磨叽什么呢,菜都快凉了。”
他拉着一个打扮时髦的女孩从堂屋里出来。
看见我,脸上的笑瞬间消失。
他下意识地把女孩往身后一拉,自己也退了两步。
那个动作,让我心脏猛地一抽。
女孩探出头,好奇地打量我,然后小声问。
“姜涛,这就是你说的那个……给死人化妆的姐姐?”
姜涛立刻纠正,语气里却带着一丝讨好。
“不是化妆,是设计衣服的。”
女孩“哦”了一声,声音拖得长长的。
随即捂住了嘴,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嫌弃。
“滴!滴!”
刺耳的鸣笛声响起。
一辆崭新的宝马X5停在院门口。
摇下的车窗里探出表姐姜婷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
她扫了我一眼,嘴角撇出一个夸张的鄙夷弧度。
“哟,这不是我们家的大名人回来了?”
“今年又给哪家大体老师服务了,带了多少死气回家啊?”
我深吸一口气,纠正她。
“我不是入殓师,是寿衣设计师。”
“哈哈哈哈!”
江婷夸张地大笑起来,引得院子里探头探脑的亲戚们也跟着哄笑。
“有什么区别?不都是伺候死人的?”
“姜禾,你可真给你们家,不,是我们整个家族丢脸!”
三叔四婶,大姑小姨,一个个从院子里围拢过来,对着我指指点点。
“就是,好好的姑娘家,做什么不好,非要做这个。”
“听说干这行阴气重,会影响家里小辈的前途和财运的!”
“涛子马上就要结婚了,他堂哥也考上公务员了,可不能被她给冲撞了!”
这些话像一根根针,扎在我妈张翠兰的心上。
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所有的羞辱都化为对我的愤怒。
“你走!你赶紧走!”
她猛地推了我一把。
“我们家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们老张家丢不起这个人!”
我被推得一个踉跄,手里的年货散了一地。
给爸妈买的羊绒围巾,给弟弟买的最新款手机,滚在冰冷的泥地上。
堂哥姜明,那个刚考上公务员的家族骄傲。
走过来,一脚踢在我放在门口的行李箱上。
“赶紧拿走你的东西,别杵在这儿碍眼。”
箱子倒在地上,锁扣弹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一方手帕静静地躺在泥地上。
那是我闲暇时用金线绣的并蒂莲,本想送给弟弟当新婚贺礼。
现在,它沾满了泥污。
我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脏一寸一寸地变冷。
这就是我满怀期待,千里迢迢赶回来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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