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那日，庶妹撞开殿门，发髻散乱地扑在我脚下。
「姐姐就这么容不下我？」她染血的指尖攥住我的裙角，「非要毁我容貌，把我塞进疠人院？」
满堂宾客倒抽冷气时，兄长们已冲到我面前。
长兄的巴掌打得我耳中轰鸣，次兄拔下我发间金簪，寒光划过面颊。未婚夫顾云峥攥住我手腕冷笑：「这般蛇蝎，合该与麻风病人作伴。」
他们把我推进腐臭的囚车那日，我听见庶妹在笑。
三年后，浑身溃烂的神志不清时，他们却将我视为耻辱。
重生一世归来，一切都变了。
顾云峥捧着凤冠的手在抖：「跟我回家。」
我歪头看着这些陌生人，指节戳了戳他衣襟上的血痕：「你弄脏我的嫁衣了。」
——后来整个京城都传，昔年冠绝京华的贵女疯了，可那些把她逼疯的人，却夜夜跪在太子殿求饶。
01
时隔三年，我裹着破烂的衣衫，被送上了回府的马车。
上好的雕花马车，而顾云峥与我次兄却冷眼看着我。
他们用金丝软垫裹住我溃烂的伤口，却遮不住满车腥臭。
我缩在角落里，看着锦衣华服的公子少爷，与我简直是云泥之别。
次兄拿出帕子嫌弃的捂住口鼻：「林浅意，你多久没沐浴了？这么恶心。」
林浅意这个名字，我已经好久没有听过了，因为他们都叫我疠病鬼。
顾云峥今日玉冠束发，在看到我后，那张俊美元俦的脸闪过一丝烦躁。
顾云峥的蟒纹锦袍扫过我的脓疮，他拧眉：「雪儿心善，见不得血污，一会吓到她又如何是好。」
这时，二兄扯开我颈间纱布，腐肉黏连着玉佩——那是娘亲留给我的及笄礼。
「真脏」他掰断玉坠扔出车窗：「雪儿戴过的东珠才配叫首饰。」
顾云峥拿出一把精巧的小刀，上面缀着宝石。
见状，我周身都冒起了冷汗，那种全身刺痛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
下一秒，我跪到地上，赶紧去抱顾云峥的腿。
「主上，大黄错了，不该去伤害雪小姐。我以后会离你们远远的，不碍你们的眼，求你们不要再划伤我……」
刚被送到疠人院的时候，我被那些人摁在地上。他们狰狞的嘴脸，一遍又一遍的问我错了吗。
灯火昏暗中，我承受了一次又一次被划烂身体的痛楚。
后来，他们说我娘亲死的早，我是野种，我不配为林家女，更不可能是林家的嫡长女。
真正的千金小姐，是林洛雪。
而顾云峥与她，才是佳偶天成，我不过是他们圈养的宠物。
三年来，上万次的拳打脚踢，与被划破未愈合的伤口，让我逐渐麻木，不会反抗。
我不记得我的名字，我只记得是他们发泄的犬。
身上传来一阵剧痛，那把刀被丢在我面前。
顾云峥紧锁眉头，而后又是一脸天真无害。
「林浅意，你要做什么，我与你阿兄何时伤害过你？」
「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我只是要削水果而已。」
他将削好的苹果塞进我嘴里，让我好好看清楚。
可那些艰苦难熬的夜，让我想起了那些无数次被凌辱虐待，我的头如一团乱麻，似乎要爆炸。
指甲插进我的手心里，我抖的更厉害，跪下来赶紧磕头。
「求求你们放过我，不要打我……」
而车帘外传来百姓议论：「顾世子真是仁厚，连染了恶疾的未婚妻都肯接回来......」
02
顾云峥墨色的眸子里满是厌恶。
瘫倒在地的我，猝不及防的被他踹了一脚：「林浅意，你怎么那么能装可怜，你故意将你自己身上搞得这般恶心，全是疤痕，是想博同情吗？」
「你瞧瞧京城中的贵女，哪个似你一样？」
「要不是雪儿心软，你现在能回来？」
「不过是让你在疠人院待了三年而已，你看你像是有天大的委屈一样？雪儿可比你惨得多了，她被你害得差点毁容，现在好不容易才恢复。」
「你和她相比，捡了这么大的便宜，还敢在这哭哭啼啼？」
回到府中，我被丢下了马车，府里的下人皆是看热闹的神色。
二兄对管家道：「去把府里的猎犬牵来！」
我害怕极了，之前的凌辱如噩梦一般袭来。被二兄欺负时，他撕扯着我头发，一边让我向他道歉。
「林浅意，你不是说是我的犬吗？那你证明给我看，去跟他抢骨头，正好今天晚上不用吃晚饭了！」
二兄漫不经心的拿起一根骨头，丢在了地上。
我没有丝毫犹豫，疯了一样冲过去，和那条猎犬厮打在一起。
府中的下人都拥挤过来，花团锦簇中，好一片热闹。
在疠人院的那些日子，我成了人人可欺的对象。
他们将身心的不满全部发泄在我身上，刚开始我也拼命反抗，可是换来的是浑身没有一块好肉。
我感觉我快要死了，也许就可以见到娘亲了，再也不要和这些人生活在一起……
直到管家告诉我，这些都是兄长和未来夫君的吩咐。
他们让好好“善待”我。
只要我听话，就不会死。
后来我不再挣扎，只能尽心尽力的帮那些人干活，获得一点残羹剩饭。
三年来，我已经没有了任何尊严。
和犬抢吃的又算得了什么？
我拼命的与那只恶犬撕咬攀打，最终抢得了骨头。
大家一致叫好，像是在看什么戏法一般。
二兄向我走来，黑色的皂靴压在我的脸上：「林浅意，你如今都贱成什么样了，和犬抢吃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这般心黑蛇蝎，就应该与恶犬同住。」
顾云峥走过来，讥讽的掐着我的脸：「我都快忘了你长什么样子，你说你是我的犬，去把这块骨头啃了。」
和恶犬的撕咬，我早已没了力气，见我不为所动，他又接着说：「你若是不听话，我就再把你扔疠人院去。」
恐惧袭来，我连忙笑呵呵地捧起骨头，津津有味的啃了起来，傻呵呵的笑道：「好吃，好吃！」
后来，所有人都说我疯了，疯的一发不可收拾。
二兄突然将我薅起，满脸都是鄙夷。
「林浅意，你是我们林家的千金，京城中的贵女，如今怎么这般下贱？跟一只狗抢吃的。」
03
在众人的嘲笑中，我却瞥见了湖边正在喂鱼的林洛雪。
少女精巧的裙摆在风中飞扬，她蹲在岸边，毅然是一副笑意浅浅，岁月静好的模样。
与我如今相比，虚幻的好似不真实。
顾云峥也瞥到了湖边的少女，连忙慌了慌神色，将身上的披风扔给我。
「赶紧裹上，一会你要是吓到雪儿，我让你好看。」
我攥紧了手中的披风，被风迷了眼睛。
在疠人院的上万次折磨，如今回府被下人们嘲笑，我都没有哭。
可是如今，那些曾经爱我疼我之人，却把我视作耻辱，而对庶妹温柔以待。
林洛雪笑着跑了过来，一把搂住顾云峥的胳膊，满是少女的娇憨：「云峥哥哥，你们接回阿姐了吗？今日是我的及笈礼，若没有阿姐在，我很难过的。」
她连连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我的身影。
二兄捏了捏她的小脸，笑着打趣她：「有你云峥哥哥不就好了。」
好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最终顾云峥不情愿地指了指趴在地上的我。
精致的绣花鞋停在我的身旁，我抬起头，正对上了林洛雪那张懵懵的小脸。
她似乎不相信面前的人是我，吓得发抖：「阿姐，你怎么成这样了……」
「可是我分明让那些人要好好待你，他们怎么这样。」林洛雪的眼角流着泪水，不敢去看我的伤口。
二兄见状，生气极了，立马踹了我一脚：「林浅意，你干嘛老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让你不要吓到雪儿，你看看，你把她吓成什么样了。」
林洛雪扑在二兄怀里，一脸的泣不成声：「阿见，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二兄与顾云峥两人温声哄着她，一直说与她没有干系。
「去给她换身衣服，收拾的干净一些。」顾云峥的目光并没有落在我身上。
我被下人带了出去，温热的热气袭击我的五脏六腑。
明明是我梦寐以求的事，我希望换上干净的衣裳，见到阿兄和顾云峥。
可现在，热水渗进我的伤口里，特有的香料清洗着我溃烂的脓疮，让我疼的连连打颤。
换好衣裳后，我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曾经的一双美目早已呆滞无神。
在及笈礼上，二兄捧着一个精巧的小盒，亲手递给了林洛雪：「雪儿，这是你一直想要的玉佩，看看喜不喜欢。」
林洛雪看到玉佩后，眼里全是欣喜。
而那只玉佩，却深深刺痛了我的眼。
小时候我体弱多病，高烧一发就是好几天。
娘亲不知道在哪听到福安寺的大师很是灵验，去找一件大师开过光的东西，小姐或许就无病无灾了。
娘亲没有犹豫，哪怕那个大师说，要一步一叩， 叩到佛祖的宝座前。
养尊处优的妇人，硬生生的磕破了头， 在雪中，双腿也落下了隐疾。
在娘亲的真诚打动下，大师解下了腰间的玉佩。
后来，我的身子好了不少。
而这块玉佩，我也永远珍藏，也从不轻易示人。
04
「这块玉佩是我的！」不知哪来的力气，我发疯似的冲了上去。
却被二兄一把推开：「晦气东西，你有什么资格和小雪抢？你娘亲早就死了，这块玉佩我想给谁就给谁。」
我的力气终是抵不过一个成年男子的，于是我连连下跪，不停的磕头，鲜血染红了台阶。
「阿兄，求求你了，这是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参加及笈礼的贵女们看到我鲜血淋漓的脸，惊讶的瞪大眸子：「这是林浅意吗？她怎么变成这样？」
「小姐，您难道忘了，三年前她给我家小姐毁容了，因为犯错就被送去疠人院。我家小姐心慈，就把她接了回来，没想到她还是不知悔改，想抢我家小姐的东西。」
林洛雪的丫鬟在一旁耳语。
顿时，众人向我投来了厌恶的目光。
「林浅意，你真不要脸！」林洛雪的闺中蜜友首先上来给我一巴掌。
在众人的嘲笑中，我脸上可怖的伤疤尤其刺眼。
林洛雪赶忙将我扶起来，眼里皆是心疼：「虽然姐姐去了疠人院，可是我一直派人将她好生养着，竟也不知她这伤口是哪来的。」
「没准是装的。」台下又一贵女起哄道。
「洛雪心慈善良，林浅意毁了她的容貌都没追究。说不定又想演什么苦肉计，博得大家同情。」
台下众人议论，都等着看我笑话。
「把她衣服扒开看看不就行了，各位姐妹好生瞧一瞧，看看这个林浅意到底有没有装。」林洛雪闺中蜜友的声音首当其冲。
无人在意的角落，林洛雪笑得肆意。
众人纷纷抬头看我，我的二兄、顾云峥亦是无动于衷。
他们冷眼看我被众人扒开衣衫，一点点的裸露在众人面前。
「不要，求求你们放过我。」我跪下来一直磕头，鲜血染红了台阶。
可是没有人管我，就像我在疠人院，被无数个陌生男子扒去衣裳。
我曾经拼命过，也呼喊过。
盼望着我的长兄、二兄、顾云峥来救我。
等了三年，还是等来了一个被众人凌辱的下场。
此时，我的衣衫被人扒去，我蜷缩着趴在地上，尽可能去维护仅有的尊严。
我身上的伤口密密麻麻，看着甚是骇人。
二兄见状，向我啐骂了一口：「真是恶心，丢人现眼的东西。」
贵女们看到我身上的伤口，倒吸了一口凉气。
也有好色之徒盯着我的身子，吹着口哨喊道：「别都捂起来啊。」
也有人表示不可思议，走上前，去揭我身上凝固的血痂：「让我看看，到底是演戏还是真的。」
在众人凌辱中，我瞥见了林洛雪手上的玉佩。
我立马从她手里抢了过来，护在手中。
顾云峥一耳光向我扇来：「你竟然敢抢雪儿的东西，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我一个踉跄，吐出了一口鲜血。
05
顾云峥去掰开我手中的玉佩，他用了很大的力气，却始终没有掰开。
指甲生生的被嵌进肉里，我抬起头，认认真真的去看我的二兄，我的未来夫君，还有我亲爱的妹妹。
我努力去回想他们之前的样子，可却看到一个个狰狞的面孔。
小时候体弱多病，兄长每日每夜守在我床前，期盼着我早日养好身子。
顾云峥曾说：「我以后要把阿意当明珠一样供着，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就跟他拼命！」
可是，给我万般痛苦折磨的，难道不是他们吗？
那些曾经惜我如命之人。
前世，在我的及笄礼上，我被林洛雪诬陷要毁去她容貌，要凌辱她。
她当时满脸是血的冲了进来，抱着我的腿痛哭：「嫡姐，我只是一个庶妹而已，你为何让人毁了我的脸，我又威胁不到你的地位。」
「求你不要将我关到疠人院，我不想和哥哥，还有云峥哥哥分开。」
见她受了委屈，大兄立马黑了脸，不顾在场的宾客，恶狠狠的给了我一耳朵。
二兄拔过我头上的簪子，划破了我的脸。
而我未来的夫君顾云峥，当着众人的面说我蛇蝎心肠，不想与我再有婚配，将血淋淋的我推上马车，准备关到疠人院去。
在疠人院，我被整整折磨了三年，全拜他们所赐。
三年后，他们将我接回来，也只是为了更好凌辱我。
前世我还希翼着他们回心转意，回到久违的家中，结果等待我的是更大的折磨。
我看着林洛雪成世子妃，一时候风光正盛。
她踩着我的脸，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林浅意，你以为大家从小捧着你，是有多么爱你吗？」
「我告诉你，还不是因为你母亲是首辅千金，父亲需要老丈人的提携，才去讨好你们母女。」
「你瞧，你那个娘死后，谁还在乎你的死活呀？」
那时的我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的亲情，只是建立在家族荣耀的基础上，只是为了从我外祖手中得到好处。
若无利可用，便成了人人可辱的对象。
那是一个冬夜，林洛雪一刀结束了我的生命，将我丢在了乱葬岗里。
我本以为我这一生会草草结束，却不曾想，再一次醒来，是在回府的马车上。
前世期盼的感情，这世我一点不沾！
我将玉佩紧紧的护在手心，头贴在地面上：「我不配为林家女，也不配嫁与顾氏子。如今，我自愿祈求发配边疆，此生再不回京！」
「祝愿小妹与顾氏子白头偕老，恩爱不疑，也祝父兄们身体康健。」
我慢慢的穿起被撕落的衣服，虽然面色苍白，但眼里皆是决绝。
「反了你了，林浅意！」二兄气愤地朝我大骂。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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