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秋山脸上依然带着笑,他将茶盅放下,瓷制的茶盅与花梨木的案几底座相碰,发出细细的低鸣,在这寂静的时候,倒显得格外的刺耳。
“皇上,大晚上的,您怎么突然有兴致来弊府了?可别叫那些娘娘们等急了的好。”顾知秋呵呵笑着,明明长的十分俊朗,偏偏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只是,年岁不饶人,过了今年,他也有四十了。
公子秋山哈哈大笑,说道:“丞相又取笑朕。”说罢,眼眸中闪烁着喜悦,道:“原本是不该叨扰丞相的,只是朕今儿下午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说至此,他目光又清明一分,然后定定的望着顾知秋,笑意盈盈的问道:“丞相猜我梦到了什么呢?”
顾知秋望着公子秋山,眼底闪过一抹轻蔑,他毕竟还是太年轻,玩心总是过大,顾知秋轻笑一声,问道:“莫不是我璃国终于统一天下,皇上成为这整个大陆的王?”
公子秋山哈哈一笑,撇了撇嘴说道:“这算什么大事?”说罢,他又扫了一眼那长方形盒子,笑着说:“朕是梦到了一个美人。”
顾知秋脸色有几分难看,一边的沈知萧也微微蹙了蹙眉,将目光投向一脸兴致勃勃的公子秋山,他从不相信,公子秋山真如表面上那么昏庸,因为,他的爷爷和爹爹,是绝对不会效忠一个没用的王的。
顾知秋故作饶有兴致的问:“美人?”
“是啊,那美人儿国色天香,也火辣胆大,竟然跑进朕的浴池里,等着朕来宠幸,然后我们两个......”说到这里,他微微前倾,眉眼带笑,那双本就邪魅的眸子,此时更是水波潋滟,若夏初荷塘里,盈盈一水间波光粼粼的月光倒影。“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鱼水之欢。”他朱唇轻启,皓齿在说话间,十分晃眼,声音带着几分满意,似那本不是一个梦。
这样精致的一个人儿,却说出这种不正经的话语,偏偏他还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即使丞相一直不希望他有才能,但听了这话,也不免有几分不满,沉声道:“皇上,您是一国之君,怎可......”
谁知话未说完,公子秋山已经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又慢悠悠的拿起一边的茶盅,顾知秋无奈,只好换了个话题,问道:“不过皇上,这和您来这儿有什么关系么?莫不是皇上想让臣为您寻找那位梦中佳人?”
公子秋山点点头,依然细细品了一口茶,有些玩世不恭的笑了笑,说道:“是啊,不过丞相不必费心,因为梦中,那女子已经将身份告知于我。”
“哦?”顾知秋蹙了蹙眉,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然而他一个念头还没有转完,公子秋山已经歪了身子,半眯着眼睛说道:“她就是丞相家的千金。”
“......”顾知秋和沈知萧均是一愣,随即,顾知秋已经笑的合不拢嘴,要知道,他一直都想让顾婧琪进宫,只是太后盯的紧,他也没法子。若是公子秋山自己想要就完全不同了。
公子秋山自然将顾知秋的反应看在眼底,他的目光漫不经心的移到沈知萧脸上,此时沈知萧正低垂着眸,虽然有些讶异,然而一双温润的眼眸,目光柔和,露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皇上,那么您此次前来,是来见小女的?”顾知秋敛了笑意,一本正经的问道。
公子秋山点点头,用扇子敲了敲桌子,说道:“正是。只是不知道丞相舍不舍得你那花容月貌的女儿。”
顾知秋微微点点头,说道:“婧琪这丫头,也的确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若是皇上喜欢,自是她的福气,我这做爹的,又怎么会阻扰?”说罢,对立在一边的随从说道:“还不快去请二小姐过来,就说有贵客要见她。”
那随从忙应了,退出房间后,便疾步向听雨斋走过去。
沈知萧自然也以为公子秋山要见的是顾婧琪,毕竟他刚刚的口气,就说明他对苏小锦抱了十分不屑,甚至有几分歧视的态度。何况,因为一个梦就来寻美人,这样的鬼话,也只有丞相这样一直相信他是色迷心窍的人才会相信的。
一时间,室内无话,三人都端了茶盅品茶。公子秋山将手放在茶几上,慵懒的用手指扣着桌案,嘴里还哼着不着调的曲儿,听着却好似是妓院里那些人唱的歌谣。
......
此时,听雨斋正陷入一派死寂之中。
顾婧琪的房门紧闭着,从窗格纸外透出来的凄冷灯光,比往日要黯淡几分。而原本该呆在顾婧琪身边的小翠,领过四十大板后,只能出气少有进气了。
宋氏在丞相来时,便早早的等着与他一同用膳,然而她没想到,沈知萧竟然与顾知秋一同前来,这也便罢了,中间还生了这档子事儿。
何其精明的一个人,宋氏直到苏小锦离开听雨斋后,才“匆忙”赶到院子里,她自然知道女儿一生气,竟是说了十分了不得的话语,惹得了老爷不高兴,于是装模作样的骂了几句,又让人带了小翠下去,狠狠打了她四十大板,直到顾知秋接到消息,又喝止她们所有人老老实实的在院子里等着,然后匆匆离开,这才拉了女儿,温柔的劝了几句。
冷风萧瑟。
顾婧琪端坐在桌子前,一双眼睛此时有几分红肿,她不曾想过,有一日她的爹爹竟会如此待她,竟是会那么温柔的对待那个傻子!想及此,她怒火中烧,终于压抑不住内心的愠怒,一挥手,便将桌子上的茶碗打翻在地。
一旁的宋氏此时正在吃茶,见的顾婧琪这样,不由蹙眉,说道:“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发这么大火作甚?”
“娘,您没看到么?爹爹他今晚竟然骂我!还当了那么多人的面!难道,他要护着那个傻子么?”顾婧琪想及此,一拳打在桌子上,宋氏刚要放下茶盅,立时吓得端着自己的茶盅跑的远远的。
想起苏小锦,她冷哼一声,说道:“这个傻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的,又突然出现了,你爹爹估计是看她无故失踪,才上心了些。何况,过段时日,听说那沈年老将军就要从边疆回来了,他对那个傻子,可是打心眼儿里疼呢。你爹爹估计是怕他找事儿,所以做做样子给人看罢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看顾婧琪,更没有发现,顾婧琪的脸色此时白的难看,一双眼眸中也流露出一抹担忧,只听宋氏继续说道:“不过我也好奇,丞相府一向戒备森严,这傻子平日里连个大门都找不到,是怎么离开的?莫不是真让人劫走了?”
“娘!”突然,顾婧琪高喊一声。
宋氏一愣,随即有些不悦的说:“哎呀婧琪,你要把娘吓死啊?”然后,她便看到顾婧琪的脸色难看的厉害,不由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难道是你......”
顾婧琪狠狠瞪了她一眼,说道:“娘亲莫要说荤话才好。”
虽说是女儿,然而被顾婧琪那冰冷而恶毒的目光一盯,她不由的瑟缩一下,勉强笑了笑,说道:“好好,娘不说。”
正在这时,一个人在门口站定,叩叩门,说道:“二小姐,老爷说有贵客相见,让您仔细打扮一番,去前厅见客。”
顾婧琪没好气的说:“爹爹不是罚了我面壁思过么?这会儿又让我见什么劳什子的贵客?”说罢,她忽又抬眸,有些期待的问:“前厅?”
那小厮沉声“嗯”了一声。
顾婧琪欢喜的跳起来,又问道:“表哥可是在前厅?”
“回二小姐的话,沈公子正在。”
顾婧琪与宋氏对视一眼,然后激动地说:“我就知道,爹爹不可能不偏向我!”
公子秋山故意没有说梦到的是苏小锦还是顾婧琪,而所有人的思维定式,都认为他该是看上顾婧琪的,至于那梦,是真是假,谁也不在乎。
而顾婧琪并不知道是皇上来了,那小厮不敢暴露皇上的身份,因此只是用‘贵客’来称呼,正如顾知秋告知他的那般,因而让顾婧琪误会,以为是顾知秋让自己见沈知萧了。
这段日子,自从苏小锦失踪之后,沈知萧对她虽依然彬彬有礼,然而她能感受得到,沈知萧对她的排斥和厌恶,比之前更甚。像他们那样聪明的人物,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猫腻?包括顾知秋,他前几日也有意无意的问过她,只是顾婧琪一直装作不知罢了。
宋氏看着女儿笑开了花的脸蛋,不由松了口气,说道:“来,让为娘好好为你梳洗一番。”说罢,便拉了顾婧琪的手来到了铜镜前,仔细的为她理发。
“娘,这些事情,让那些下人做便好了,何烦您亲自动手呢?”顾婧琪此时心里高兴,语气也不由柔了三分。
宋氏白了她一眼,说道:“你一发脾气,丫鬟们还不都被赶走了?何况,若你爹爹真的决心帮你,那么沈公子一定得娶你,所以,今夜为娘亲自为你打扮,要知道,为娘以前可是风华绝代,十分会化妆的。”想起过往,她的脸上不由多了几分骄傲。谁人可知,当年只是一个歌姬的她,而今能成为当朝丞相的夫人?
顾婧琪于是不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重新化好了细致的妆容,一张本就娇艳的脸蛋儿,越发美丽,换上一身浅黄色里衣,纤纤细腰上,银色腰带轻轻扣着,外套一件浅青色纱裙,胸前的莹白,在灯光下显得那般诱人,让人不由想去咬一口。
“哎呀呀,我的好女儿,你真是比当年的娘还要惊艳呢!”宋氏笑的合不拢嘴,望着镜子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儿,得意的说道。
顾婧琪眼眸中闪过一抹自负的笑意,抬了抬下巴,说道:“那是自然,哼,我就不相信,那个傻子真的能比得过我。”
说罢,她便打开门,那随从此时依然恭谨的站在门外,许是等得有些久,眼眸中闪过一抹焦急,见顾婧琪走出来后,忙说道:“二小姐快随奴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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