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以为苏小锦一定会被那簪子刺穿喉咙的时候,苏小锦一偏头,堪堪躲过了那簪子,而那簪子自然插入了一旁的土中。小翠也呆了,睁大眼睛,怔怔的望着苏小锦。
头顶,一株牡丹花的花瓣簌簌掉落,似是受了惊吓一般,而苏小锦望着此时脸色难看的小翠,突然“哇”的一声便大哭起来,一把推开了她,力气之大,直接让她一个踉跄,再次一百八十度仰倒在地,她吃痛的闷哼一声,只听得苏小锦带着哭腔喊道:“你欺负我,你欺负我!”
顾婧琪脸色变幻不定,小翠也慌了,她一边爬起来,一边恶狠狠地说道:“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夺了我的簪子,还拉我倒在了地上,是你想死,还要我陪着!”说到这里,她怒火更甚,刚刚劝顾婧琪的理智已经消散全无,毕竟谁受到了这样的对待,都会十分愠怒的。
苏小锦也从地上爬起来,身上脏兮兮的全是泥土。刚刚她拉着小翠倒下去的时候,故意往旁边退了几步,好让两人倒在这花丛下面,而花丛下面,自然有泥有尘埃,她现在头顶树叶,脸上是刚刚滑上洒下来的一些尘土,身上也皱皱巴巴的,看起来甚为狼狈。
喜儿忙喊道:“小姐!”伸手去扶苏小锦,却听到苏小锦在自己耳边小声说:“哭!”喜儿微微一愣,当下一边抱着苏小锦的胳膊,一边哭道:“哎哟我可怜的大小姐哦,您的命怎么这么苦呢?吃的是隔夜饭,睡得是硬板床,穿的没丫鬟好,想来吃点好的,还要被个丫鬟欺辱,小姐啊,您走丢了就走丢了,何故还要回来,受这个罪呢?”
一个院子的人此时都十分惊愕的望着哭作一团的两人,有年长一点的,看到苏小锦那个模样,终究不忍,开始偷偷抹泪。
这些话,自然是苏小锦教喜儿说的,这丫头也机灵,一直等着苏小锦的暗号呢,此时两人抱头痛哭,哪里还有刚刚那份泼辣撒欢的模样。
“娘......呜呜呜......娘......”苏小锦恸哭不止,原本刻意要哭娘,想看看那一直躲在院子外面的男人有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哭着哭着,她便想起了留在那一世的师傅,想到或许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后,心中难免伤悲,最后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哭的越发肝肠寸断。
喜儿也哭,因为她也想到了过去的种种,这主仆二人,虽是做戏,然而哭的这一场可谓让所有人都生出几分悲悯来,只有顾婧琪几人,此时面色阴沉的很。
最后,顾婧琪走下台阶,一把拉起被这哭声吓傻了的小翠,恶狠狠地对苏小锦两人说:“你们要哭那个短命鬼,就去你们自己的小院子里哭,跑我这儿哭什么?招魂啊!”
“放肆!”正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入众人耳朵中。
喜儿心中一惊,被吓得止住了哭声,顾婧琪脸色也是一变,顿时没有了声响,而且一张脸惨白的十分难看。
苏小锦却依然不管不顾,要死要活的哭着,口中还哽咽着喊道:“娘......”一声声,直教人肝肠寸断。同时,她用眼角余光半瞄着来人。
只见此人身着藏青色长袍,料子华贵,一看便是极品,长袍上绣着浅淡的繁复文案,在月光下看不清晰。他身高挺拔,丰神俊朗,周身上下不怒自威,气势逼人,虽然已到中年,然而一张面容依然十分俊朗,如墨的发在月光下,带着点点墨绿。
苏小锦有些惊讶,这个人就是丞相顾知秋?她原以为顾知秋只是名字文雅,加之他是书生,必定文文弱弱,却不曾想,竟是这样一个挺拔俊秀之人,虽有书生的意气,然而,属于武人的杀气,竟也不少一分。
苏小锦原本是想闹一闹顾婧琪的,最好也让她看一看传说中的宋氏,然而闹到一半,便看到一个气质非凡的人站在院落外,她是小偷,小偷最忌讳周围有人或物,所以感觉十分敏锐,于是,她当下便瞄准时机,演了这么一场戏。
顾知秋走上前来,脸色阴沉,看不出几分情绪,他的目光阴冷的扫过一边不敢说话的顾婧琪,然后来到苏小锦面前,望着这个哭的昏天黑地的苏小锦,不由蹙了蹙眉,他自然不会被苏小锦那一场戏迷惑,然而,正因为知道这是做戏,他此时心中的震骇,才无法估量。
这是他一直以来讨厌的傻女儿?那个笨笨的,看到自己便害怕的躲进屋子里不出来,连声爹爹都不会叫的傻女儿?她若傻,刚刚又怎么会如此聪慧,故意让自己看到这一幕?这一幕,即使顾知秋知道是演戏,然而一个院子里的人都看着,错的确是在顾婧琪和小翠,而且顾婧琪还说出了那样大逆不道的话,他又怎能容忍。
“吓到了么?”顾知秋半躬着身子,语气不冷不热的问道。虽是不冷不热,也好过了以前的言辞苛刻。
顾婧琪瞪大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周围的人,也都意外且狐疑的望着自家老爷,这样的目光,好似一个狼心狗肺的人,突然间变好了,大家就都用那种“哇,畜生便成人了”的眼神看着他,虽畏惧,也不屑,让顾知秋十分不自在。
顾知秋沉着脸伸出手,想要扶苏小锦起来,顾婧琪终于忍无可忍,喊了一声:“爹!”
顾知秋抬眸,目光冰冷的瞪着顾婧琪,顾婧琪之前从来没被顾知秋这么对待过,而且,刚刚她说的话,被顾知秋听了去,顾婧琪心中估量,他大概也是愤怒的。因为她曾经听宋氏私底下说过,顾知秋其实一直以来都很看重那个沈知微,还特别叮嘱自己,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提起那个人,往常顾婧琪一直觉得是娘亲胆小,对那沈知微也十分不屑,不曾想今日一看顾知秋神情,便知道自己真是做错了。
“你大娘是什么样的人,也容得你这样编排?!”果不其然,顾知秋有些愠怒的呵斥到。
顾婧琪咬唇不语,眼底隐隐含着泪光。这是她惯用的招数,每次顾知秋只要看到她哭,便什么也不与她计较了,而且会想尽法子逗她开心。谁知今日,顾知秋似是动了真怒,看到她哭,眉头有些不耐烦的蹙了蹙,然后便侧过脸来,语气有些温和的对苏小锦说:“起来吧。”
苏小锦止住哭声,依然用十分无辜的目光望着顾知秋,身后,一簇簇牡丹花花开正艳,风一吹,几片花瓣簌簌飘落下来,沾染在她的黑发与肩头,为那一身粉红平白增了几分妖冶。
顾知秋怔怔的站在那里,一双深邃的眼眸,点缀了月光的清冷光芒,冷冽明亮,让人不敢逼视。而他此时神情恍惚,谁也读不懂这情绪。
苏小锦自然不知道顾知秋此时看到她,恍若看到了三十几年前,初遇沈知微场景。那时候,他还只有七岁,沈知微只有四岁,那时候,长得和糯米团子一样的沈知微坐在桃花树下哭,他上前,她也是用这样无辜而又水灵的眼睛望着自己。
人生若只如初见,该多好?
众人都以为苏小锦会抓住顾知秋的手,毕竟顾知秋难得对她如此温情,可是苏小锦没有,她反而在顾知秋出神时,一把打开他的手,说了句“坏人”,然后便爬起来,躲在了喜儿的身后。
一时间,院子里的气氛又凝滞了许多。
顾知秋蹙眉望着苏小锦,此时她一张脸上泪痕斑斑,望着自己的目光带着警惕和躲闪,就像是一只老鼠看到了一只猫一般,突然之间心中生出几抹悲凉。
五月夜晚的风,还有几分凄冷,吹在身上微微有些凉意。
在诡异的沉默中,顾婧琪成为第一个爆发的人,她早就习惯了一直独占着顾知秋的疼爱,而此时顾知秋对自己冷眼想看,对苏小锦却带着几分怜惜,如何受得了?再看苏小锦竟然如此对待顾知秋,当下便破口大骂道:“你敢这么对爹爹!”
苏小锦又向后缩了缩,做出一副很害怕的模样。苏小锦刚刚就觉得苏小锦很怪异,看起来不正常,但是更像是装傻,可是若她真这么说,估计大家都会以为她是傻子了,又看顾知秋的神色,以为因为刚刚的事情,的确触怒了他,越发觉得这都是苏小锦设计好的。
而小翠,在看到顾知秋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脸色大变,浑身瘫软的退后几步,倚在柱子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顾知秋淡淡道:“婧琪,怎么对你姐姐说话的?”
此话一出,满院皆惊。苏小锦更是气愤的银牙紧咬,说道:“爹!明明是她无理取闹!”
顾知秋蹙眉,冷声说道:“无理取闹?是么?那你的丫鬟要用簪子刺伤她,也是她自找的?”
“就是她自找的!要不是她......”
“住口!”顾知秋一声大喝,抬起手来,顾婧琪顿时愣在那里,接下来的话也没能说出来,小翠终于浑身瘫软,然后跪在那里,对顾知秋说道:“老爷,不要骂小姐,都是奴婢的错......您要骂就骂奴婢吧!”
顾知秋冷冷的垂眸望着跪在那里不断磕头,因为他的震怒而花容失色的少女,冷哼一声,说道:“你倒是忠心耿耿。”说罢,又看了看此时正咬牙切齿的顾婧琪,说道:“以前我是太骄纵你了,才让你这么不知分寸。”
顾婧琪垂眸,强忍着泪水,咬唇不语。
顾知秋无奈叹息一声,转过脸来,对苏小锦说:“你表哥知道你来了,所以匆忙赶了过来,莫让他等急了,快去吧。”
苏小锦一愣,沈知萧来了?她蹙了蹙眉,好啊,正好想看看那沈知萧究竟长的什么样子。想及此,她便拉着喜儿走了,根本看也不愿多看顾知秋一眼。
顾知秋转身,望着逃也似的离开的苏小锦,突然怀疑,之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苏小锦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只是凭着本能讨厌着自己这个爹呢?想到这里,心中不由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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