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里的白炽灯滋滋响了两声，将江叙指尖那张门禁卡映出一层冷硬的光泽。
卡面上“第一手术室备用”几个字有些磨损，那是赵国栋年轻时用过的旧卡，现在却成了江叙通往更高阶战场的钥匙。
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幽幽浮动，新的任务栏只有简洁的一行红字：【极限抗压：七日连环，零失误挑战。】
接下来的这一周，急诊大厅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绞肉机，而江叙就是那个站在绞肉机出口，试图把碎肉重新拼凑回原样的修补匠。
周一凌晨，一名酒驾司机撞上护栏，右侧耳廓离断，仅剩一点皮肉相连。
江叙没有用显微镜，仅凭肉眼和那双稳如磐石的手，在四十分钟内吻合了直径不足0.5毫米的耳后动脉。
周三正午，工地事故，一根钢筋擦着工人的鼻翼飞过，鼻翼软骨粉碎性缺损。
江叙现场取材，利用耳后皮瓣进行移植，那一手“隧道皮瓣转移术”，让围观的规培生看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周五深夜，眼睑完全撕脱伤……
每一个被送进来的病人，脸上都带着足以毁掉后半生的狰狞伤口。
而每一个走出清创室的病人，脸上都只留下了数道细密如发的缝合线。
急诊科的医护们开始窃窃私语。
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大家都管江叙叫“七针封喉”。
不是说他只缝七针，而是无论多复杂的伤口，到了第七针那个关键节点，原本张牙舞爪翻开的皮肉，总会像听话的流水一样，奇迹般地平复、对合，张力瞬间归零。
这种近乎妖孽的控制力，让陈美娟这个老护士长每天下班前都要偷偷去翻那一沓厚厚的病历本。
“一百三十八例。”陈美娟看着统计表，咂舌不已，“全是甲级愈合。投诉率……零。”
然而，这份完美的成绩单，放在某些人眼里，就是一道催命符。
周正阳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摆着一杯凉透的茶。
他对面的刘振海正战战兢兢地把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表格递过去。
“主任，这是这几天的‘投诉记录’。”刘振海声音有点虚，“全是匿名的，理由我都编……哦不，整理好了。就说是过度治疗，诱导患者使用高价自费耗材。哪怕没证据，只要这种投诉多了，医务科那边肯定得介入调查。”
周正阳阴沉着脸接过表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做得干净点。这年头，患者最恨的就是黑心医生。只要舆论起来了，真的也能变成假的。”
可惜，周正阳低估了另一种生物的嗅觉——那是为了流量可以连命都不要的媒体人。
钱卫东这几天也没闲着。
自从那次直播被沈清歌赶出来后，他就像只被激怒的猎犬，天天蹲在急诊科门口的垃圾桶旁边。
他本来是想挖点江叙的黑料报复一下，结果越挖越不对劲。
垃圾桶里丢弃的包装袋，全是几块钱一包的国产尼龙线。
甚至有几次，他亲眼看见江叙在缴费窗口，替那些衣着破旧的民工刷了自己的饭卡。
“妈的，这剧情不对啊。”钱卫东蹲在花坛边抽烟，看着手里偷拍的视频素材。
画面里，那个被称为“黑心医生”的江叙，正弯着腰，耐心地给一个没钱挂号的老大爷清理溃烂的脚趾。
钱卫东是个俗人，但他也有记者的职业病——比起搞垮一个小实习生，反转打脸的新闻显然更有流量爆点。
就在刘振海把那摞伪造的投诉信送到院长办公桌上的第二天，一篇名为《谁在谋杀良医？
独家揭秘某三甲医院副主任打压新人内幕》的文章，直接引爆了同城热搜。
文章里不仅有详实的耗材清单对比，甚至还有一段录音——虽然经过了变声处理，但那句“哪怕是泼脏水，也要给我泼严实了”，听过周正阳说话的人都能认出来那是谁的调调。
周一早晨的例会，气氛压抑得像是暴雨前的低气压区。
院长办公室里，赵国栋把那摞所谓的“投诉信”和钱卫东的那篇报道并排摆在桌上。
老院长没说话，只是摘下眼镜，用绒布慢慢地擦着。
“周主任，”赵国栋终于开口，声音苍老却透着威严，“这就是你跟我说的‘群众呼声’？”
周正阳额头上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他强撑着狡辩：“院长，那是媒体乱写！而且……而且江叙他毕竟只是个急诊实习生，根本没有整形美容主诊医师资格证！他做那些面部精细缝合，本身就是超范围执业！这是违规！”
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死咬资质问题。
在医疗系统，资质就是天条。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红木大门被人推开了。
沈清歌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手里拿着一份刚刚拆封的文件袋，连门都没敲，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将那份带着温热红戳的文件“啪”地一声拍在了周正阳面前。
“省卫健委十分钟前刚下发的文件。”沈清歌的声音清冷如冰，眼神甚至没有施舍给周正阳哪怕一秒，“关于在基层急诊开展‘创伤美容缝合技术试点’的批复函。”
她转过头，看着脸色瞬间惨白的周正阳，字字诛心：“江叙，是本次试点项目，本院唯一的指定操作者。”
周正阳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
这哪是什么批复函，这分明是给江叙量身定做的尚方宝剑！
“对了，”赵国栋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补了一刀，“从今天起，急诊科所有面部外伤患者，优先由江叙接诊。至于周主任……我看你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先去门诊那边带带教吧。”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以一种近乎碾压的方式落幕了。
当晚，急诊科清创室。
江叙刚刚结束了这一周的第七例手术。
这是一例极其刁钻的唇红缘裂伤，稍有不慎就会导致嘴唇厚度不一。
他坐在无影灯下，闭着眼睛，脑海中的系统界面正在发生剧烈的变化。
【检测到宿主连续七日完成高精度生物力学操作。】
【技能树分支解锁：动态组织重塑（）。】
【技能描述：你的视野不再局限于当下的创面。
你可以预判未来30天内，软组织的水肿消退、瘢痕收缩以及表情肌牵拉的动态演变。】
一瞬间，江叙感觉到太阳穴一阵清凉。
他睁开眼，看向刚刚缝合完毕的伤口。
原本静止的血肉，在他眼中竟然开始“流动”。
他仿佛看了一场快进的电影：水肿消退，肉芽生长，胶原沉积，最后那道红色的切口慢慢变淡，隐藏进了唇纹的褶皱里，随着患者的一个微笑彻底消失不见。
这才是真正的“完美”。
“笃笃笃。”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江叙抬起头，看到苏雨晴站在门口。
她脸上的纱布还没拆，手里却捧着一幅还没装裱的油画。
那是不同于微博上那一幅的新作。
画布上，江叙依然穿着白大褂，手里捏着那一小截白色的粉笔，而在他身后，无数金色的血管与蓝色的神经网络交织成了一对巨大的、半透明的翅膀，将那个破碎的女孩温柔地包裹其中。
画名：《缝合即救赎》。
苏雨晴有些局促，她把画小心翼翼地放在操作台上，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那是标准的九十度。
“江医生。”她的声音还有点闷，因为嘴角的伤口不敢大声说话，“我想好了。我不考美院了。”
江叙愣了一下：“为什么？你的手很有天赋。”
“我想学医。”苏雨晴抬起头，那只完好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江叙从未见过的光芒，“我想像你一样，把破碎的东西重新拼好。我可以报考医学院吗？”
清创室里安静了几秒。
江叙看着这个几天前还在因为毁容而绝望痛哭的女孩，如今眼里却燃起了新的火焰。
这就是医学的力量吗？
不只是修补**，更是重塑灵魂。
“这行很苦。”江叙只说了四个字。
“我不怕。”苏雨晴回答得斩钉截铁。
江叙沉默片刻，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点了点头：“加油。”
苏雨晴开心地走了，脚步轻快得像只刚学会飞的小鸟。
江叙目送她离开，视线穿过走廊尽头的窗户，落在了医院后门的停车场上。
那里有一盏昏暗的路灯，灯影婆娑。
在那片斑驳的阴影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焦躁地来回踱步，正是刚被贬去门诊的周正阳。
而他对面，站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黑衣男人。
两人的距离很近，似乎在低声争执着什么。
江叙眯起眼睛，那是系统强化过的视力。
借着路灯昏黄的光晕，他清晰地看见那个黑衣男人抬起手，似乎是在威胁，又像是在展示什么。
那个男人的袖口卷起半截，露出了手腕内侧一个狰狞的纹身——那是一条黑色的蛇，死死地缠绕在一把锋利的手术刀上。
江叙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个纹身……他在父亲生前的笔记本最后一页见过一模一样的草图。
当年父亲误诊去世的那个雨夜，所谓的“主刀专家”连面都没露，只留下一份充满疑点的死亡报告。
而父亲那个记录了所有诊疗细节的本子上，最后画的就是这个图案，旁边只写了两个潦草的字：
——蛇沼。
江叙缓缓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术刀片，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沸腾的血液瞬间冷却。
看来，那个一直藏在暗处的庞然大物，终于露出了它的尾巴尖。
他没有立刻回宿舍，而是转身走向了档案室的方向，那里存着二十年前所有的老病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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