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亭宗从来以悬壶济世为己任,因此当宋含霜求上门来时,即使看出她有些不对劲,师父也将她让进了大殿。
却不曾想岂止是一点不对劲。
她,分明就是入魔了。
她取下兜帽,额间的魔纹色泽是妖异的暗红
师父大惊,询问道:“你在何处沾染的魔气?”
他是真心实意想要帮助宋含霜,她却以为是鄙夷,当即冷笑一声。
“我是主动入魔又如何?你们不懂情,反而来苛责我?”
在凡间,她是尊贵骄矜的公主。惊鸿一瞥爱上了韶山的秋不离秋仙君后,便为爱痴狂,闹得天下人侧目,甚至到了入魔的地步。只是她毕竟是凡人之躯,无法承受魔气日夜腐蚀的痛苦,这才上风亭宗来了。
风亭宗三不救,第一条便是不救自寻死路之人。
她垂着眼睛,慢悠悠拨弄着染得鲜红的指甲:“既然不救,那你阖宗上下,便给本公主的魔气当养料吧。”
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大殿已是血流成河。
恍若炼狱。
再次醒来时,四周寂静,只有秃鹫在啄食。
我浑身酸疼如万蚁噬骨,一运灵力才发现经脉尽裂。
宋含霜那一击虽然没击碎我的丹田,但也造成了重创。
丹田里灰蒙蒙地笼着一层雾,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经脉也无法修复,我已是不能修炼的废人了。
但我青桂,偏偏就是迎难而上的性子。
我施了火法,将漫山遍野的尸骨付之烈焰,倒也去得干净。然后简单立了个衣冠冢,对着拜了三拜。
师父师娘一定不愿我去寻仇,毕竟以我现在的力量,可谓是以卵击石。二师兄要是在的话,又会沉下脸训斥我了。
我忍住疼痛,微微一笑。
既然无人为我主持公道,那么我便是唯一的道!
仙人一念之间便可穿梭千里。可是为何那日,明明师父也放出了传信玉令,那位素有仁爱之名、光风霁月的仙君却姗姗来迟?
我压下唇边的一丝冷笑,若我没猜错,秋不离与宋含霜早有私情。
好一段旷世虐恋哪。
我跋涉数十天,终于抵达韶山。满面尘土,破衣烂衫,任谁来看,都是个再可怜不过的小乞儿。
普通人要拜入韶山,须得膝行爬上千级长梯,再经长老遴选,通过后方能成为山上弟子。
千级长梯,考验修行者的耐性与资质,不知磨碎了多少人的膝盖骨。
唯有当年的宋含霜,因为身娇体弱,不过几级便晕了过去,被闻讯赶来的秋仙君亲手抱上山,成就一段佳话。
我抬眸,山门隐在云雾里,高不可攀,正如那高高在上的二人。
双膝血肉模糊,白骨依稀可见。
竟有些像灭门那日,师兄他们的惨状。
我撑着一口气爬过最后一级阶梯,恰好看见几位长老立于山门前,等着看是哪个人这么不自量力。
我勉强露出一个谦恭的笑来:
“弟子青桂,此生愿为门下驱使,只求长老庇佑。”
我天资本平平,经脉又毁了,众长老失望之余,看在我毕恭毕敬的份上,好歹留下了我,在外门当个洒扫弟子。
我每日扫我的地,十分老实本分。
但我只是在蛰伏。
韶山是清气所钟之地,最能压制魔气。宋含霜被秋不离带回韶山,虽能减少她被魔气侵蚀的痛苦,但时间久了,堵不如疏,她只会越来越狂躁。
秋不离也不能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一旦沾染上魔物的气息,他的美名还要不要了?
魔,是要吃人的。
而一个无人在意的洒扫弟子,死便死了,又有谁会为她的死追根究底?死前还能为他的人儿发挥最后一点价值,这才是死得其所。
因此那天,从不纡尊降贵的秋仙君,带着一丝温润的笑,问我想不想当内门弟子时,我一点也不意外。
我伏下身子,恭敬道:
“青桂,谢仙君大恩大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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