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还是妈妈在中间做说客才让继父一家冷静了下来。
他们清醒过来后一致认为我有精神病。
吃晚饭的时候，他们仨整整齐齐围坐在餐桌旁，只留了个两副碗筷在角落的凳子上。
「眼不见心不烦，你娘俩就一起吃吧。」
正合我意。
说完继父开始侃侃而谈起来，虽然听众就仨人。
他每日的消遣就是吹牛逼。
翻来覆去都是一套说辞，什么今后自己一定会赚大钱的，村里人都比不上他。
从隔壁王婶儿到镇头的张伯，一顿饭的功夫全村人能被他数落个遍。
我默默走到餐桌边，眼疾手快夹起一根最大的鸡腿放进了妈妈碗里。
弟弟瞬间就不乐意了，哼哼唧唧追了过来。
妈妈面色尴尬地笑了笑，「谢谢闺女，妈不饿。」
带不动啊。
眼看着我的战果就要被抢回去了，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舔了一圈鸡腿，然后递到他面前。
「还吃吗？」
弟弟像烧开了水的壶一样哭了起来。
「杀了你杀你了！」他扭动着身体，随后直接「啪叽」把碗摔了，在地上打滚。
我寻思都八岁了，也不至于啊，莫非是有超雄综合征？
继父猛地一拍桌子，「都他妈别吃了！」
「看看你生的什么东西，一回来就把家里搅得天翻地覆！」奶奶站了起来，哄孙子的功夫还不忘习惯性诋毁下儿媳。
「不碍事儿，我重新再盛一碗。」妈妈小跑着朝厨房走去。
我看了一眼撒泼的弟弟，走到继父面前。
「家里有脏东西，那可不得天翻地覆。」
「你想咋地？」他气得脸红脖子粗。
「不吃就都别吃了！」
我猛地将桌子掀翻，然后撒丫子溜进厨房。
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继父气得肺都要炸裂了，在外面疯狂捶门。
「李红！开门！不开门打死你！」
「还有你个小兔崽子，有本事一辈子别出来，不然老子扒了你的皮！」
动静越来越大。
先是敲、再是砸，最后是踹。
当厨房的磨刀声响起的时候，客厅一瞬间鸦雀无声了。
从那以后，家里就不允许我再踏入厨房半步，顺便把所有的刀具都收起来了。
这倒也无所谓。
毕竟菜刀用起来还是不太顺手的。
我正儿八经用来防身的家伙也不会轻易拿出来。
有了前车之鉴，继父一家稍微收敛了点，但无能之人总是要找地方发泄的，于是就把矛头对准了最好欺负的人。
弟弟因为贪玩拆掉了妈妈暂放在院子里的快递。
白色的宣纸铺洒满地，其中不乏有几个还落上了黑色鞋印。
孩童顽劣的笑声夹杂着奶奶的抱怨此起彼伏。
「瞧瞧你妈，都这么大的人了，学什么小孩子画画啊。有时间还不如多顾顾家。」
这一幕被刚进门的妈妈撞见了，她愣了几秒，最后默不作声走过去，蹲在地上捡着那些还没被糟蹋的部分。
继父在旁一边抽烟，一边打着圆场，「豆豆也不是故意的，小孩子不懂，看个没拆的快递就好奇。」
但屁股始终坐在板凳上，没挪过窝。
「我将就着用。」妈妈闷闷回应着，末了，又心疼地补了一句，「真浪费啊……」
「奶奶都没说我！」弟弟嗓门一下子大了起来。
我意味深长地暼了熊孩子一眼。
喜欢拆别人的快递是吗？手贱是吗？
这病好治。
不过有时候，真挺佩服妈妈的忍耐力的。
我都不禁要怀疑她不是被日积月累PUA得失去了自我。
直到当天晚上，我看到了夜深人静的厨房里，透出昏暗的光。
在张随意支起的小桌子上，妈妈带着老花镜，抿着嘴，全神贯注，一笔一画在描绘着什么。
那副认真劲跟平常窝囊样判若两人，仿佛在缝补着她的童年和梦想。
我好奇地推开门，然后被这一沓厚厚的作品惊到了。
「老了，画不动咯。」她自嘲地笑了一下，把宣纸转了180度，对着我，「嫁过来后就没有什么自己的时间了。」
我微微倒吸了一口气。
我难以想象这画作居然是出自一位家庭主妇之手。
浓墨、勾勒、烘托、渲染，样样到位。
这就是天赋吗？！
如果妈妈没有被家庭琐事束缚住手脚，此刻，应该早就在国画界小有名气了吧。
「妈，你觉得我这几天表现有问题吗？」我缓缓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咱闺女没有任何错。」
「那我要是逆来顺受，你会开心吗？你能保护得了我吗？」
「你自己能忍，但是你忍心我受他们欺负吗？」
她忽然沉默了。
「所以……同样的，角色互换，我也不忍心。」
一向亲和的妈妈慢慢低下了头。
我弯下腰去寻找她的眼睛，「妈，你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一位母亲。」
「画很好看，你画画的样子也很好看。」
「以后多画几张给我吧。」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得到别人的肯定。
那双浑浊的双眼在这一瞬间有了微光。
「那些，都不要了吗？」我指着扔在垃圾桶边，堆成小山的画作。
她迟疑地点了点头，「原本是打算扔的……」
「那给我吧。」我在妈妈诧异的眼光下，小心翼翼将这摞纸抱在怀中。
只是我忽然发现，这些纸张参差不齐，大小不一，有很多边缘像被手撕过一样，更有甚者被密密麻麻列上了算式。
一位作者应该不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作品。
我眼神忽然就冷了下来。
「豆豆搞的？继父？还是奶奶？」
「不不，不关他们的事儿。」妈妈吞吞吐吐，好像也不打算说个明白，看得我心里发急。
好在几天后，罪魁祸首自己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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