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来龙去脉，肃王府的人并不清楚，不过肃王突然要丢开手头工作，受邀去张太后名下的皇庄游玩这事前准备工作，大家还是格外重视的。

虽然已经到深秋，百木凋零，红叶都落了大半，风景基本上没啥看头，最近风沙又大，不过好像太后的皇庄内是有一眼温泉的，堪称京郊一绝，天气越冷泉水越是温热，能驱除百病延年益寿。

肃王府刘管家按照常理推测，肃王在外征战多年，身上大小伤不断，想必泡温泉疗养也是极好的调养。

殊不知李云卿因着女扮男装，在边疆也很少沐浴，泡温泉这种容易暴露性别的活动更是几乎从未“享受”过，不感兴趣也不打算尝试。这次去皇庄，除了混吃喝顺带着犒劳自己的下属，李云卿规划的首要任务是带着小楚认识一下得宝，看看得宝是否真的有能力成为“名师”。

就这样，肃王一行外带那位张小姐的车队，找了个天晴风小的日子启程，奔赴郊外。

李云卿一向是谋定而后动，在不能确定得宝可以胜任小楚的师傅之前，她不会急着就告诉小楚当事人，甚至对梁伯，她也是略提两句没有透露太多，免得万一不成空欢喜一场。

因此小楚对于自己入选此次“郊游”的行列，多少是有点不明所以。好在梁伯也同去，他便猜测，多半是梁伯行动不便，外出之时需要有人服侍，这自然是他这个官奴随从该做的事情。

那庄子位于北郊山中，之前坦途还算好走，进到山中马车就万万用不了了，全靠人背马驮各种物资。一路上主子们得到精心照顾，仆从们却没那么多讲究，休息时生火做饭无非热水就着干粮凑合一顿歇歇脚，屁股都没坐热就又要背起物资继续前行。

肃王此次带的随从多是军中兵卒出身，高大武勇，扛着物资健步如飞，在山中崎岖道路上行走如履平地，小楚和梁伯他们哪怕空手跟着也都气喘吁吁实在是望尘莫及。便是张小姐那边训练有素的健壮仆役也没几个能赶得上肃王队伍的速度。

梁伯看小楚偶尔愁眉不展，不用猜也知道这小子担心什么。王爷带出来的兵，个个身强体健不是普通人能比的，这还是特意骑马在前面压慢了整个队伍的速度，这点路程这点物资如果是边疆急行军，半天就走到了，如今是已经尽量迁就着张小姐那边的队伍。不比较看不出来，两厢人马一对比优劣十分明显。

“小楚，你皱眉干什么？”梁伯明知故问，顺便探探小楚的心思。

“下奴忧心。王爷的随从如此优秀，太后的亲眷那边看到了会否不太合适？”

梁伯心说小楚能如此自然的为王爷着想，对皇家倒是少了几分忠诚，挺好。

“别担心，哪怕遮掩了，王爷受到的忌惮也不会因此减少。”梁伯看似不以为然地回了一句。

见小楚的神色仍未舒展，梁伯进一步解释道：“咱们王爷虽打仗无往不利，可对朝廷派系明争暗斗的那些弯弯绕天生有点粗枝大叶，说好听了是不放在心上一力降十会，说不好听了是少根弦没那份心力。我们这些下属念叨一两句，王爷就嫌啰嗦。其实若我是上位者，遇到王爷这等光明磊落不做假的实诚人，反而能放心。”

李云卿若是听到有人如此评价她光明磊落不做假，估计会亏心到睡不着，毕竟只她是女扮男装这一条，就是欺君的大罪。

一行人走走歇歇，直到天黑才赶到地方。

好在是庄子上早接到消息，仆从们举着火把夹道迎候，接应的人手布置妥当，一切安排井井有条。

肃王与张小姐被奉为上宾，自不必说，便是两家同来的仆从们也都被客客气气迎入庄内，安排了仆从中相对上等的居所，好酒好菜的招待。

小楚有幸和梁伯分配到了一个二人间，家具用品铺盖棉被样样俱全，都是难得的皇室高级仆从标准。

过去在皇庄做事的小楚自然是知道这些待客的规矩，按道理像他这等官奴身份若不是托了肃王的排场和就近照顾梁伯的福气，怎么可能堂而皇之住这样的房间呢。他心中自然是充满感激，喜悦冲淡了一整日奔波的劳顿之苦，入夜后竟还是兴奋的睡不着。

梁伯身体不好早早就寝，小楚怕自己在床上翻来覆去吵到别人，便轻轻起身，蹑手蹑脚走到房外。

之前光顾着赶路没工夫欣赏周遭景色，今晚月色明朗，小楚站在院中呼吸着秋夜凛冽清爽的空气，细细聆听山中鸟雀虫声，看着落叶翩飞起舞，身心少有地放松。

他想，或许此时此刻就是他这辈子能享受到的最好的条件了，成为一个体面的仆从，陪伴在主子身旁，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主子外出游玩，他能跟着一起沾光，其他没机会来的仆从肯定很羡慕呢。

不知为何肃王俊美的容颜在小楚的脑海中打转，最初入府时绝望的痛楚，与后来渐渐体会到的被关怀被认可带来的感动，一点一滴细微的幸福，都让小楚记忆深刻。若以后再遇到辛苦难过的事情，有了这些美好的回忆，会不会就能好受一些呢。毕竟，他从不敢奢求，一直能被如此善待。

按照常规，大多数官奴就算不是干粗活的，也多数是睡在最下等的仆役居所，那种地方往往是大通铺，有些甚至与畜棚只隔了一道矮墙，昏暗脏乱，有铺盖就已经不错了。八岁前，小楚一直是住在畜棚内睡在稻草上，别说铺盖便是连一套完整的衣物都没有，天冷的时候挨着牲口取暖。这也是小楚在那个高档仆从房间难以入睡的另一重原因。

对比曾经，再看看现在，一切都太美好，美好的让小楚很难相信是真的，会不会等睡醒了一睁眼，所有都不过是一场梦呢？

小楚在院子里徘徊恍惚之间，看到与自己所在一墙之隔的地方腾起一股烟雾。这半夜三更不可能是有人生火做饭，难道是失火了？小楚初来乍到，并不敢随意大呼小叫，怕是自己判断有误影响了旁人休息，便寻着烟雾走到墙边，这时已经能闻到焦糊的味道，不是饭食的香气，反而好像是烧纸的气味。

难道是有人趁夜祭祀已故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