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靠岸了,丫环们都忙着收拾行李,商虞不急不忙的把手从木盆里拿起来,经过红色的洗液浸泡,指甲染上了淡淡的粉红色,看上去像是用凤仙花染的。
春絮在一旁提醒她,“夫人刚去世,姑娘染这样的颜色恐不妥。”
“无妨,我另有他用。”
她走到窗边,伸出手晒了晒太阳,指甲上的颜色迅速变谈,几乎不太看的出来。
紫苑掀开门帘进来雀跃的道,“七小姐,王爷说可以下船上岸了。”
在船上待了一个多月,大家早就腻了,要上岸了都很兴奋。
春絮给她戴上帷帽,扶着她下了船。
和风跟在她身后,依旧沉默寡言,眼神却是警惕的。
府中自然无人来接她。
陆今洲翻身上马,“上车吧,本王亲自送你回去。”
她上了马车,行了一段路。熟悉的叫卖声很快传了进来,她忍不住掀开窗帘的一角看了出去。
是记忆里熟悉的繁华盛京,充满人间烟火,浮华之中暗流涌动。
不知道行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陆今洲敲了敲车窗,“到了。”
商虞下车抬头看着国公府的门楣,大门紧闭挂着白幡,一看就才办过丧事。
陆今洲示意身边的人上去敲门,门很快开了。
守门的小厮惊疑不定的打量着他们这行人,“你们找谁?”
和风上前半步冷声道,“连七小姐都不认识了吗?”
小厮神色微变,赶快弯腰道,“七小姐里面请。”
商虞回头透过帷帽看向陆京辞,“一路多谢王爷照顾,要进来喝杯茶吗?”
陆今洲,“我改日在登门拜访,你进去吧。”
商虞向他行了一个礼,带着春絮和风踏进了国公府的大门。
陆今洲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带着人转身离去。
紫苑有几分担心,“七小姐不知道会不会被责怪。”
陆今洲冷酷的道,“如果她连这点都应付不了,那谁也护不了她。”
盛京残酷,高门后宅从来都是不见硝烟的战场。
商虞进了后院以后,取下了帷帽。径直向老夫人所在的主院去了。
刚过院门,就有老夫人身边的大丫环迎了出来,“姑娘可回来了,老太君一直盼着。”
商虞挺直了背,神色淡然的随着她往里面走,并不搭话。
正堂里,满头银发的商老太君,看着步伐徐徐走进来的少女。
削瘦苍白,却自带一股凛冽的意味。豆蔻一般的年纪,漂亮的让人移不开眼睛。沉静的眉眼间,透着几分贵女该有的矜持。
老太君心里叹了一口气,难怪六皇子会放不下……
商虞目不斜视的跪下,“孙女给祖母请安。”
“你一路辛苦了。”
却没有叫她起来的意思,商虞抬眸目光扫过屋里的人。
老太君的左手边,站着泼辣漂亮的张姨娘。右手边坐着二房的嫡女六小姐商锦。
商锦看她的目光透着几分怜悯,“七妹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
张姨娘趁机接话,“七小姐可的好好保重身体,人死如灯灭,别太伤心了。”
她跪在那里,自始至终神色没有太大的变化,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
商太太君审视着她,总觉得一别三月,曾经活泼天真的七小姐,似乎消失不见了。
她喝了一口茶,“你们都出去吧,我单独有几句话和小七说。”
“是。”
张姨娘和商锦很快退下,正堂的房门被关上,隔绝了淬亮的天光,变的压抑了起来了。
老太君脸色微沉,厉声道,“小七,你可知错?”
商虞并不怕她,而是坦荡的直视她,眼睛亮的吓人,“孙女有何错,还请祖母指教。”
老太君转着手里的佛珠,眼睛微眯,声音肃目又沉重,听的人胸口发闷。
“你作为国公府小姐,却私自出逃,此乃一罪。
你身为臣女,却毒杀皇子,此乃二罪。
你不尊父教,联合外人顶撞你父亲,此乃三罪。”
“你不忠不孝,此乃重罪!”
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恨不得把她踩进泥泞里,让她永世不得翻身。
商虞笑了,歪着头问,“那依祖母看,我就该从了六皇子,沦为见不得光的外室,对吗?”
老太君犀利的道,“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该对六皇子动手。”
“蝼蚁尚且偷生,我也是我娘娇养大的。我就活该认命自甘下贱,沦为玩物吗?”
她的眸光太冷太刺人,老太君微微移开视线,“你要认清一件事情,从你外祖家落罪开始,你是国公府七小姐,却不再是以前的七小姐了。”
这是让她认清现实,以前的商虞是名门贵女,是默认的未来六皇妃。
现在的商虞,身上背着洗不清的污点,血脉里有一半沈家的血统,这变成了她的原罪。
她是商虞,却又不再是以前那个天之骄女的商虞。
商虞脸色的神色越发的淡了,她说,“祖母,孙女受教了。”
这样说着,却没有一丝认错的意思。
老太君眉头微皱,有些头痛,最后无奈的道,“去你娘的牌位前跪着吧,认清自己的处镜,反省自己的错误。”
国公府可容不下,有反骨的姑娘。她一定要将她的反骨给她磨平。
商虞慢慢站了起来,跪了太久有些趔趄。
房门开了,她走到门口,逆着光回头,掷地有声的道,“祖母,我仍旧觉得我没有做错。”
“还有,您让我很失望。”
曾经的老太君,可是女中豪杰。可以上阵杀敌,也可以为民请命。
只是热血已凉,当年的女将军,已经早就死在这高门后宅里了。
老太君心口发紧,看着她的背影手不自觉的抖了一下,闭了闭眼睛,神色瞬间苍老,“我是为了你好。”
商虞快步离去,房间从见天光。老太君却觉得这光太刺眼。
她吩咐身边的嬷嬷,“你去盯着她,太倔强是会吃大亏的,她的脾气该好好磨一磨了。”
商虞出了院子径直往佛堂去了,在那里见到了沈氏的牌位。
她“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娘,女儿有好好听话,我活着回来见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