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江南的那天,烟雨满城。
中州王出行,声势浩大。商虞站在船头,春絮给她撑着一把油纸伞,陪她遥望江南的烟雨。
商政带着母亲的骨灰已经启程回京办葬礼,她作为女儿不得不回。
走之前,她夜会了谢老夫人。
准备给江南这一汪春景增添几分色彩,顺带给宋闻璟送一份大礼。
船队很快扬帆起航,陆今洲走了过来,“在看什么?”
“看江南的春色。”
陆今洲清淡一笑,“虞儿好本事,轻轻扔了一块石子,就搅乱了这满池春水。”
商虞轻咳了一声,虚弱的捂住胸口装傻,“我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
“账本在六皇子那里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吧,截止我们离开为止,他已经遭遇三波刺杀了。
有你这样的小姨子,真是他的福气。”
江南自古以来就是税收重地,而江南富商向来富甲天下。这次爆出的账本,牵扯不少朝廷命官在其中,他们受贿江南盐商。
她记得前世宋闻璟凭借这本账本,拉拢挟持了不少命官,成为自己的助力。
她自然不能让他如愿以偿。
商虞抬眸,眼神比这江南春色软多了,“那依王爷看,他能带着账本顺利离京吗?”
陆今洲神色薄凉,“九死一生是他的命,果然最毒妇人心。”
“王爷说笑了,我还是未及笄的少女。”
风雨越发的大了,陆今洲目光从她被吹的发白的脸上略过,“进去吧,娇贵又病弱的少女,别拖本王后腿。”
商虞进了船舱,房间布置的舒适又温暖,她喝了一碗姜汤后,精神不济开始昏昏欲睡。
“不要,不要!”
“娘!”
半夜,她满头大汗的从噩梦里惊醒,胸口像压了石块一样难受,心慌喘不过气来。
房间里立刻灯火通明,春絮给她端来一杯热茶,轻声细语的安抚她,“小姐是做噩梦了吗?”
商虞喝了一口热茶,满头冷汗的靠在床头上,“我没事儿,你们都去睡吧。”
春絮执意要陪她,打了温水浸湿帕子,一点一点给她擦拭额头的冷汗。
商虞彻底失去了睡意,不想再被无边的黑暗吞噬下坠。
行船七日,她夜夜噩梦。
整个人被熬的日渐憔悴,眼底的乌青几乎遮不住,孱弱的感觉会随时一口气上不来。
这晚她再次从噩梦里惊醒,更是“哇”一下吐出一口血来。
春絮大惊,“奴婢去叫大夫。”
商虞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她目光看着角落香炉里的寥寥青烟,眉头微皱。
二等丫环里,有人不自觉的缩了缩脚尖。
气氛有些微妙,商虞对和风道,“把香炉给我搬过来。”
和风把香炉搬过来,放在她的面前。商虞一扬手,把手里的茶泼在了香炉里,香瞬间灭了。
她伸出手指着左边第二个丫环,“抓住她。”
丫环惊慌失措的往外面跑,被和风追上去轻易制服。
商虞突然厉声道,“卸了她的下巴!”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丫环已经咬破了藏在嘴里的毒药,睁着眼睛缓缓倒下。
陆今洲带着人赶到的时候,房间里正一片慌乱,唯独商虞镇定的坐在那里,目光微凉。
房间里的尸体很快被带了下去,只留下地板上殷红的血迹。
商虞缓缓抬头看了他一眼,“香有问题。”
陆今洲身后跟着的大夫,立马上前开始检查香炉。
春絮心有余悸的在一旁禀告,“柳儿四岁就进府了,一直很老实,干活也利落。”
商虞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她身边照顾她的人,除了和风,都是谢家的人。只能说明潜伏的太深。
“她身上沾染有很淡的药味,手指甲里有粉末。”
柳儿泡的一手好茶水,她猜是香和茶水里都做了手脚。
她也算略通医术,从第三晚惊醒开始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开始不动声色的暗中观察,很快察觉到了不对。
陆今洲身边的大丫环清场,把她房间里的人都带了出去,开始新一轮审查和清洗。
大夫也查的差不多了,“是沉梦香,会让人多思做噩梦,在加上茶水里的药物,长此以往不出一个月,就会让人心力憔悴而亡。”
这是要让她死在路上,回不了京。
陆今洲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你倒是挺招人恨的,让人费尽心思的毒杀你。”
商虞垂眸,“招人恨,说明有价值。”
有价值,才能继续活着。
老大夫在一旁道,“我给小姐把把脉吧。”
商虞配合的伸出手,果然和她自己摸脉的结果差不多,毒还没有深入肺腑,可解。
“按照方子服药二十副可解,这期间请姑娘好好休息,涉及不可多思,耗费心神。”
春絮跟着大夫抓药去了,陆今洲打量着她雪白的小脸,没忍住上手擦了擦她脸上的血迹。
商虞轻轻躲了一下,“王爷,男女有别,还请自重。”
他的指腹用力的按在她脸颊上,“不好意思,以前掐惯了,没忍住。”
商虞瞪了他一眼,“王爷从小惯会欺负人。”
掐完了,还不准她哭,也不准她告诉别人。
陆今洲嗤笑了一声,“呵,你从小就是狗变的,没少咬人。”
他现在左手的虎口处,还有她的牙印。
这丫头,从小就是看着软糯无害,发起狠来的时候,又疯又吓人。
有小丫环端来了热水,侍候她洗脸。
商虞,“王爷请回避。”
陆今洲站了起来,“暂时收起你那筛子似的心眼吧,回京以后有的是地方让你用。”
这晚之后,虽然不再做噩梦,商虞的睡眠依旧不太好。
失眠的夜晚,偶尔会听到琴声,琴声里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紫苑过来给她送药膳和春絮闲聊的时候,悄悄提过一嘴,“王爷擅琴,最近总喜欢三更半夜的弹,扰人清梦。”
春絮看了商虞一眼,总觉得那琴声对姑娘而言,还挺催眠的。每次她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她也不懂音律,也不知道这是弹的好还是不好。
商虞似乎未把这件事情放心上,在到达京城的那一晚,等琴声在响起的时候。
她推开了窗户,细细聆听。
而今晚的琴声似乎也有了一些变化,没那么催眠了,变的清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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