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不知何时围上了一群手持剑刃的男人，他们山匪装扮，内衬穿的却是只有大户人家穿得起的，上好的布料。

领首的是一位身材矮小的老妇，我看着她的眼睛险些惊叫出声。

我见过她！她是府里中管事的阿嬷！

显然，顾铉之也认出了她，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涌起绝望。

无论他们是谁，但肯定来者不善。我下意识揪着他的衣袖，指尖微微颤抖。难道我今天就要交代在这了吗。

我小心翼翼回头，想看看能不能趁他们不注意从马车后面逃走，却被人察觉，刀尖指着脑袋，硬生生逼了回来。

“小少爷，老奴也是奉命行事，到了九泉之下，可不要心里怪罪老奴才好。”

顾之铉看着她半响，颤抖着闭上了双眼。我听见他故作镇定地冷哼道：

“可笑。”

老奴一笑，挥了挥手，我的心下便灰了一灰。

但下一秒，跟剑一起出鞘的，还有不知来自何方的飞箭。

“小心！”

天降大雨，我倒在顾之铉怀里，雨滴砸在我脸上生疼，后背的剧痛让我睁不开眼睛，但是一片混乱中，我还是借着雷鸣看清了他眼里惊慌的神色。

他抱着我躲在马车后，双手都在颤抖，雨水把我们淋个通透，我感受到了他杂乱无序的心跳。

但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我看不清那么多了，我只知道我被人小心翼翼地抬上了马车，耳边有男人在询问顾之铉有没有受伤，他不答，只一直催着车夫快马加鞭，声音颤抖，我躺在软铺上晃晃悠悠，分辨不出他是害怕还是慌张。

老天爷啊，我才来到这个世上十四余载，你就狠心这么对我。我好糊涂，替他挡下那一剑干嘛呀。

我用尽力气睁开眼睛，瞧见了少年不安的神色。

他又不会娶我。

那日替顾之铉挡剑有功，二夫人对我感激涕零，把我送进了别院疗养，据说请了全京城最好的大夫，每日用着全京城最好的药，像伺候未过门的媳妇一样伺候着。

这些都是小月告诉我的，她比我小一岁，是二夫人专门派来照顾我的。

“不过小玖姐姐，你也是命硬，”她说着，吐了吐舌头，“你都不知道，你被送来的那一夜，衣服都被血浸透了，我就站在屋门外看了一眼，差点晕过去。”

我看着她挤眉弄眼的模样，没理会她，心里回想着一月前的那次遇袭，只觉后怕，这也算是鬼门关头走了一遭。

而且，对于小月说的那些，我也是不相信的。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怎会让这府中贵人如此费心？

“告诉你一个秘密。”

小月突然凑到我耳边，细细的气息让我耳朵痒痒的，我笑着躲开，只听见一些细细碎碎的词。

“小少爷每日……看你……待许久……”

我一愣，问她：“你方才说什么？”

什么小少爷？

小月好像对我的反应很满意，她小声地重复道：

“小少爷这段时日每日都会来看你，在你床边坐上几个时辰。”

闻言，我愣愣地望着屋门，眼前浮现出那人柔和的眉眼，大脑一片空白，直到屋门被人轻轻推开，来人与我脑海中的眉眼重合，我才确信她所言为事实。

“你醒了。”

他似急急赶来，微喘着缓步走到我面前，片刻后，蹲下与我平视。

少年的披风上还染着外头的寒气，我与他四目相对半晌，猝不及防打了一个寒颤。

“……”

我艰难地开口，却是胡说八道。

“我那日是被人推了一把，所以才正好替你挡了那一剑，你不要对我心存愧疚，你是少爷，我是奴婢，我替你挨那一剑，是……”

还未待我说完，手心突然被塞了一个暖乎乎的东西。我低头去看，发现是一支梅花状的簪子，心中一喜，下意识抬头看他，却撞见他眼里了然的笑意。

唉，算了。我在心里泄气道，随你。

“

我那日发现你喜欢梅花，所以在街上瞧见这支簪子时就买了下来，想着等你醒了，就送给你。”

他语气真诚，我感受着簪子上余留的体温，红了脸颊。

“少爷费心了。”

我客气又疏远的语气让他一愣，我看着他缓缓起身，心里酸酸的，差点有泪落下。

他不知道的是，我疗养的这一月，院外总有人议论着我走过，他们说我对少爷另有所图，企图飞上枝头变凤凰，有意或无意，我都不想被人形容得如此不堪了。

我小玖，身份卑贱，但骨头不贱。

“过几日便是上巳节了，你想去踏青吗？”

我惊诧地抬头。

“什么？”

他今日一身素白，立在窗边时像极了话本中那只剔透的玉镯。我渡着晨光去看他，心中一动。

那只小兔子又回来了。

“好。”

我听见我自己答应道。

他一愣，眼眸缓缓染上笑意的那一刻，我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