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里的伙计们干活很快,不多时池塘里的水便见了底,荷花根子零零散散的交织躺着,下面隐约能看见一些腐烂的肉与泥混杂在一起,水洼里的鱼翻了肚皮,不断跳动着身子……
“这府上又在吵嚷些什么。”
慕容沫出来的时候,正看见一个未施粉黛,一袭素衣却又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她用衣袖掩着口鼻,说的话有些情绪,语气却淡淡的。
身旁的青禾急忙俯身行了礼,“静夫人。”
女子路过慕容沫的时候,慕容沫闻见了她身上淡淡的檀香混杂着香火的味道。
一旁的青禾自顾自的嘀咕道:“静夫人真是个怪人,荣华富贵不要,天天吃斋念佛……”
“你不喜欢她?”慕容沫捏着话说,即合理又不会让青禾起疑。
“静夫人是府上出了名的菩萨心肠,人人都喜欢她,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听说她喜欢医馆里的陈大夫,所以被禁足很少看见她出来……”
说着说着,青禾看到慕容沫的动作,忽然禁了声。
青禾在府上这么久,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见的多了,但是自家小姐总是能打破她对世俗的认知。
明明她面对着面部缺失一半的头颅已经被吓得不能动,她家小姐竟然直接从池底抱出那颗头颅拿在手里左看右看。
“小姐……”青禾看见慕容沫身后站了一个人,刚想出声提醒,却被那人的眼神吓了回去。
慕容沫的指肚覆上那仅存的面部。
“奇怪。”幕容沫看着手里的头,不禁微微皱眉。
“何处奇怪。”
慕容沫被自身后突兀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拇指不小心戳进了头颅的眼眶,这一个无意的动作让慕容沫身形猛地一顿,慕容沫将头颅举起,直视着它。
原来如此。
“这上面的肉和皮不属于这个头颅。”
“此话怎讲。”
慕容沫终于舍得将眼神从骷髅分给旁人一点,只见紫名轩一开折扇,一副公子哥的模样,已经换上了一袭翩翩白衣,腰间挂着青玉镶嵌金色云边的流苏,偏偏腰间系了一根红色腰带,却不突兀,倒是称得上宽肩细腰。
一双浅棕色的眸也向着慕容沫手里看去。
然而他的侍卫如青禾一样,恨不得将头埋进土里。
青禾不禁多瞄了两眼旁侧比她高出一个头的七尺男儿,几番打量,实在是没忍住,问出声。
“我一个姑娘家害怕,你怕什么?”
“我……我是个文官。”
青禾朝着旁边的男子投去同情的眼光。
慕容沫看向头颅靠近耳朵的地方,缓缓说道。
“从昨日开始,已然过了一晚,在池水里浸泡这么长时间,皮肤不仅没有松懈,也没有囊肿,而且根据骨骼来看这明明是一位女子,虽然这张脸皮虽只有鼻子上半部分的半张,但是横向并没有将骨骼包裹住,这张脸皮很明显属于男子。”
但是,慕容沫有一点想不通,为什么这张皮的嫩滑不似男人所有。
慕容沫忽的看向旁边的紫名轩,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问道:“所以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紫名轩思索了一下,才开了口。
“无头女尸,被剥筋剔骨的是你姐姐,至于为何脸皮是个男人,本……我不清楚。”紫名轩习惯将“本王”这两个字挂在嘴边,但是忽然就想到慕容沫叫他公子的模样,致使他鬼使神差的就改口了。
慕容沫一时间大脑无法运转,她想过无数个可能,但是没有想到死的这个人竟然是慕家的大小姐,慕容荷。
那么,她拾走的那截断指上明显的痕迹也就有了解释,因为慕容荷早早就出嫁给一家商户的少爷,慕容沫之前见过她一次,她手上戴着玉戒,想必日积月累便形成了淡淡的勒痕。
在她仅有的记忆里,慕容荷待人谦和,人又知书达礼,慕容沫实在是想不通她的性子能得罪什么人,竟然寻得如此死状。
慕容沫脑海中有什么忽然闪过,目光紧盯着紫名轩,“你怎么知道死的人是慕容荷?”
紫名轩的低垂的眸中明灭一瞬间,但是下一秒便恢复如初,一收折扇,“东城挂着寻人的画像,正是你姐姐,失踪的日子和发现尸体的日子相同,不难猜。”
慕容沫怎么可能听不出来这套说辞漏洞百出,但是她能判断出来慕容荷的死跟面前的人没有半分关系,若是紫名轩,断不会用这么张扬的方式,悄声无息的方法有很多……
“你为什么对此案有兴趣?”
慕容沫将头颅移交给旁边的仵作,轻轻的整理了下被压的褶皱的衣服。
“见识到有趣的人罢了。”
慕容沫不再理会,她能感觉得出来,面前这个男人真是九句里能挑出十句假话。
慕容沫净了手,回身去闺房换了一身衣服出来后,看见紫名轩还没有离开,而是站在树荫下看着仵作们忙来忙去,有人说话,他也是微微颔首。
慕容沫只是停留片刻,便抬脚走了。
青禾打着伞跟在后面。
“小姐,怎么想起去找陈大夫了。”
“有些事,还需问一问他。”
“姑娘可介意带上我?”
紫名轩不知何时又来到了她身后。
慕容沫听见这个声音竟开始有些头疼,“你想跟,便跟着罢。”
城中的街道正是繁华时,沿街的小贩摆着玲琅满目的商品叫卖着,慕容沫很少出府,对着为了招揽生意而热情的小贩们有些手足无措。
紫名轩却握着这扇,东瞧瞧西看看,不一会儿,手里拿了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最后一股脑儿塞给旁边的侍卫,朝着路边花痴的姑娘们点头微笑,大街上瞬间满是此起彼伏的叫声。
慕容沫脑海中只有一个现代词来形容他,纯纯海王。
快到医馆时,紫名轩拿出不知在哪里买到的糖,想塞给慕容沫一颗,还贴心地提前把外纸剥开,慕容沫看都没看,抬脚走进了医馆。
看着自家主子僵住的手,侍卫李时忍不住笑。
“王爷,被拒绝的滋味,哦,不对,是被无视的滋味怎么样?”
紫名轩手腕轻轻用力,那颗糖便在天空划了个弧度落在了他的嘴里,声音冷淡,“李时,你是不是最近太清闲了。”
没有任何情绪夹杂的声音却让李时瞬间收住笑,微微低下头。
“安插在我身边的间隙,查明白了吗?”
“臣这就去。”
“算了,我已经派人去查了,你还有另一件事要做……”
—
慕容沫让青禾将伞收了,穿过回廊,余光扫过两侧雕刻精美的木质扶手,走进了正厅。
“陈大夫。”
穿着一席墨色青衫的人正站在药柜前清点着药物,听见有人来了便合上了几个抽屉转过身。
“慕容姑娘,身体可是有什么不适?”
医馆的小厮跑过来摆好一张椅子,慕容沫却没坐,眼睛直视对方,开口问道。
“慕容荷是你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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