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说我是侯府里最得脸的丫鬟,主母将我买来做二少爷的通房是天大的福气。
可怜我白天要做端茶倒水的丫鬟,晚上要伺候食髓知味的二少爷,累得要死。
本想着日子这样下去,将来拼一个妾室也好。
没想到主母的一碗避子汤,灌醒了我的美梦。
可当我打算本本分分做个丫鬟,攒够银子赎身离开时。
二少爷那未过门的未婚妻竟又盯上了我,害我差点丢了性命。
为了像个人一样活下去,我推开大少爷的门,打算为自己谋一条生路。
1
逃荒那年母亲为了混口饭吃,把我卖给了牙婆子。
临走前她将一串铜钱塞入我的衣襟:
“好孩子,别怨爹娘,过几天要是能卖到好人家,好歹饿不死。”。
铜钱贴着心口发烫,我蜷在板车角落,耳边忽地一声惊叫道:“这丫头没气了!”
板车帘子被掀开,一个骂骂咧咧的大汉探身进来看了看,死的是昨天跟我一块被卖来的女孩。
只见他一把将尸首扔到车外的芦苇荡:“真够晦气的!抓紧把这批货卖出去,别叫这死丫头过了病气!”
侯府角门推开时暴雨正凶。
牙婆子数了数人头叮嘱道:“一会都给我放机灵点,别在贵人面前冒傻气!”
随后脸上便堆起恭维的笑,领着我们跟在一个妇人身后进了院。
仅一墙之隔,院内院外仿若两个世界,满庭院茉莉正吐新蕊,我不禁呆住。
突然一股力道拽着我后领往青石砖上一掼,只听那牙婆子道:“陆夫人挑丫鬟呢,都把头磕响些。”
额头触到积水里漂浮的花瓣,我听见环佩轻响,描金裙裾停在眼前,紧张的不由将头埋得更深。
气的牙婆子一脚踹我屁股上。
“没见过世面的,还不把头抬起来让夫人好好看看!”
我颤抖着,抬起头看向那华贵妇人,只见她垂眸看向我“倒是个端正的,你叫什么?”
“回夫人,我...我叫小满。”
“芒种都过了还叫小满,”陆夫人轻笑一声,转头对管事嬷嬷道:“找个乖巧柔顺的,比那些心思活络的强。”
管事嬷嬷会意地点头:“夫人说的是。西院前些日子送来的那个,眼睛滴溜溜地转,一看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跪在青石板上,额头沁出的汗珠混着雨水滴落在花瓣上。
陆夫人忽然俯身,带着香气的绢帕在我脸上轻轻一拭。
“从今儿起,你就去沉舟院里伺候。记住,在这府里,你的眼睛只能看该看的东西。”
两个粗使婆子架着我穿过回廊时,我听见她们小声交谈:
“夫人怎挑了这么个木头?”
“嘘——”另一个婆子慌忙打断,“你懂什么,听说二少爷前头那个通房,是娴姨娘安插的眼线,没来多久就被发现死在井里了,夫人这是防着西院那边呢。”
说话间我就被拖到了浴房,随着滚烫的洗澡水浇在身上,我死死咬住嘴唇。
执刷的婆子嗤笑:“倒是个能忍的,可惜这副身子...”她突然感叹,“也就是给少爷当个挡暗箭的玩意。”
洗完澡后,我被安排进了一间耳房,领着我的婆子临走前扔来件桃红襦裙。
“晚上少爷练完剑,记得端参汤去。”
夜晚,我捧着托盘的手抖得厉害。
陆沉舟散着湿发靠在浴桶边,我饿的发愣,神游之际他突然拽住我手腕按进热水里。
“不会伺候人就滚出去。”
2
我疼得指尖一颤,却不敢抽手。
滚烫的水漫过手腕,皮肤立刻泛起一层红痕。
陆沉舟盯着我的反应,忽然冷笑一声,手指收紧,将我拽得更近。
“什么都不会,陆府买你来当摆设的?”
水汽氤氲里,他的眉眼格外锋利,湿发上的水珠滴落,顺着锁骨滑进浴桶。
我慌忙低头,却被他捏着下巴硬抬起来。
“母亲真是被西院的气昏头了,这样的破**也往我院子里塞。”
他语气讥诮,拇指恶劣地蹭过我下唇。
“还是说这是扮乖装可怜的新把戏,指望着我能对你怜香惜玉?”
我抿紧唇不敢答话,胃里却因饥饿绞得生疼。
从清晨到现在,我连一口水都没喝过,眼前一阵阵发黑。
陆沉舟忽然松开手,我踉跄了一下。
“滚出去跪着。”他往后一靠,闭眼不再看我,“跪到我高兴为止。”
我默默退到门外,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跪下。
夜风穿过回廊,湿透的袖口贴在受伤的手腕上,吹的刺刺地疼。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突然打开。陆沉舟披着外袍走出来,发梢还滴着水。
他居高临下地瞥我一眼,忽然从袖中抛出一块东西——
“赏你的。”
我本能地接住,是块桂花糕。
月光照见他唇角讥诮的弧度,“狗都知道对主子摇尾巴,你可别连狗都不如。”
那夜我蜷在耳房角落,将桂花糕小块含化。
甜腻中混着苦涩,娘说得对,不管怎样如今我被卖到侯府,好歹还饿不死,只是有了这样阴晴不定的主子,此后我的生死估计全凭他的心情了。
第一日伺候晨起,给主子盥沐更衣这种事自然有大丫鬟们操持,我小心翼翼地捧着茶盘在一旁跟着侍候。
陆沉舟只抿了一口就砸碎茶盏:“滚水泡茶,你当煮牲口呢?”
飞溅的瓷片在我手背划出血痕。
三日后,我已能掐准火候和温度。
当他第一次接过茶盏未置一词时,我竟比得了赏钱还欢喜。
此后半月,我渐渐摸清陆沉舟的脾性。
直到某日待他练剑后,我恰到好处地递上浸过薄荷汁的丝帕时,他忽然用帕子甩我一脸,潮湿的薄荷味扑了满鼻。
“明日开始,书房笔墨也归你伺候。”
黄昏的光漫过窗棂时,我跪在书案边研墨。
陆沉舟笔尖突然戳向我虎口:“墨淡了。”
我低头看了看砚台,淡了浅了不都差不多颜色吗。
“蠢的冒烟。”他扯着我发髻拎起来刚要继续教训我,忽然嗅了嗅案上鎏金香炉,“这什么香?”
“晌午刚去库房领的迦南香,说是能提神醒脑。”
说罢,我也后知后觉到一丝异样,赶忙起身开窗。
突然身后传来茶盏碎裂声。回头见他眼尾泛红,脸已经染上不正常的红晕。
我慌忙去捡碎瓷,却被拽住胳膊。
“别捡了。”
他气息灼热,单手扯开衣襟,“快去库房取冰...”
抱着冰块赶回来时,我听见屋内传来丫鬟碧云的惊叫声。
于是赶忙奔进去,只见碧云穿着薄纱裙昏死在廊柱下。
书房内传来瓷器碎裂声,陆沉舟扯落半幅帷帐,玉冠歪斜地哑声道:“关门。”
进了屋才发觉,这香竟然一直没灭掉,不禁暗暗腹诽真不知道是谁蠢得冒烟。
抬手用茶水浇灭香炉,刚欲转身却被他拦腰拖至榻上。
滚烫的掌心贴着我后颈,他的声音像砂纸磨过:“你身上...怎么这么凉...”
这话一出我的心瞬间跌至谷底,这段时间光顾着勤勤恳恳给他当丫鬟,差点忘了刚进府时那两个婆子的话。
我被他按在锦被间,鼻尖蹭到他襟口渗出的冷汗。
窗外惊雷骤响,他忽然咬住我肩头:“别出声。”
暴雨拍打窗纸的声响盖过所有动静。
我仰头数着帷幔上镶嵌的东珠,直到他沉沉睡去。
晨光漫进来时,我的腕上多了枚翡翠镯子。
那日过后陆沉舟开始频繁出入我的住所。
鎏金簪、玛瑙串、掐丝珐琅妆匣…妆台上堆满他随手抛来的物件。
这日他从书院回来,竟把侯爷昨日刚给他的狼毫笔往我怀里一塞:“赏你了。“
“少爷...”我抱着笔跪地,“这不合规矩,况且奴婢也不认字....岂不平白糟蹋了好东西。”
他俯身挑起我下巴,眼底涌着玩味的笑意。
“什么意思?想让我教你读书识字?”
能读书识字简直是意外之喜,我一时竟忘了要拒绝。
晨露未散时,陆沉舟已经倚在窗边看书。
我捧着茶盘轻手轻脚进去,却见他突然合上书页,冲我招手:“过来。”
他指尖点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认得几个?”
我摇头,却被他一把拽到身边。
温热的掌心覆上我的手背,带着我在空白处划下一横一竖:“这是十,最简单的字。”
笔尖游走,墨迹在宣纸上晕开。
他呼吸拂过我耳际,松木香混着未散的晨雾,莫名让人心头发烫。
“这是口,这是木...”他带着我一笔一划地写,忽然在纸上落下个歪歪扭扭的‘满’字,这是你的名字。”
我盯着那个字出神,指尖不自觉地描摹笔画。
他忽然轻笑,笔杆轻敲我手背。
“本少爷亲自教你,你可要好好学,将来出去了别给我丢人。”
看着两人交叠的手,我忽然觉得他掌心的茧也没那么硌人了。
3
这份隐秘的欢喜,很快在陆夫人传唤那日被掐灭。
“听说沉舟近来经常宿在你房里,还教你识字念书?”她拨弄着茶盏。
说着,身旁嬷嬷端来一碗避子汤,瓷碗抵住我唇畔道,“太太心善,这可都是正经方子,你务必喝干净了!”
避子汤的苦气直冲天灵盖,我一饮而尽。
见我还算痛快,夫人吹了吹茶盏上的浮沫。
“沉舟既满意你,便好生伺候着。安分的雀儿有金笼住,乱扑棱的只能捉去喂鹰。”
穿过回廊往回走时,我撞见碧云奄奄一息地被拖着往外走,露出的皮肤上几乎没有一块好皮,一旁的嬷嬷啐骂道,“吃里爬外的东西,领着咱院的月钱,替西院的干活,连主子的床都敢爬!”
回到耳房,我摸出藏在枕下的荷包。
铜板碰撞的声响里,那个被叠好的歪歪扭扭的‘满’字突然变得刺眼。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他们给的再多,我也终究是笼子里的一只逗人的雀。
陪他去护国寺祈福那日,我捧着贡礼跟在后面,忽然被半山腰一座白墙黛瓦的院落吸引了目光。
朱漆大门上悬着慈安堂的匾额,里头传来阵阵女子诵经声。
“好奇?”陆沉舟顺着我的视线望去,“听说那是尚书府设的善堂,专收无家可归的孤女。”
他随手折了支野花把玩,“若不是母亲买了你,说不定你也在里头苦清修。”
我攥紧了怀里的荷包,那里面装着攒了几个月的赎身钱。
若是早些遇见这慈安堂...
“别做梦了。”他仿佛看透我的心思,嗤笑着揉碎野花瓣,“这里头日日粗茶淡饭,哪比得上侯府的日子?”
明明站在同一片石板地上,我们二人的视角却是天上地下,中间的鸿沟简直难以跨越,于是我埋下头不再多看。
回程时又经过慈安堂。
朱门微敞,隐约可见里头晾晒的素白襦裙,整整齐齐排了满院。
陆沉舟突然将半块碎银抛给我:“赏你去买包山枣糕。”
我攥着银子站在茶寮前,忽听身后两个挑水妇人低语。
“慈安堂的姑娘们真怪,每月初一都要集体去画舫游湖...”
“嘘!那哪是游湖?明明是...”话音随着十几个穿素色衣裙的姑娘走出戛然而止。
山枣糕的甜香在舌尖泛开时,我摸到荷包里新添的银子——多攒点钱早日把身契赎出来,到时我也能像她们一样自由了。
远处陆沉舟正不耐烦地敲着马鞭,阳光将他照的晃眼。
见我看向他,便直接喊我赶快滚回来。
回府的路上陆沉舟突然用马鞭挑起车帘:“听说这尚书府,要在重阳节办赏菊宴,到时你也跟我一同去。”
4
重阳前日,陆沉舟命人抬了个红木妆匣来我屋里。
“明日赏菊宴,别给我丢人。”他掀开匣盖,里头躺着对翡翠滴珠耳坠。
带着薄茧的手指突然掐住我耳垂,“戴稳了,若敢弄丢...”尾音消融在脖颈间冰凉的触感里。
我盯着铜镜,他正低头将一支莹润的白玉簪子斜插进我发髻。
“尚书府不是大狱,到时收起你那副鹌鹑样。”
出发这日,我捧着陆沉舟的锦缎披风等在马车旁,忽见西院的大少爷陆景淮踱步而来。
他一身天青色直缀,衬得整个人温润如玉,与陆沉舟的凌厉截然不同。
“小满姑娘今日格外明艳。”他驻足轻笑,目光落在我耳畔的翡翠耳坠上,“这耳坠倒是别致的很。”
“轮得到你品评我院里的人?”
陆沉舟冷声插话,一把拽过我手腕,力道大得我一个趔趄。
陆景淮横插一步挡在中间:“父亲命我同往,听说季尚书家的嫡女也会到场,二弟不妨好好相看相看。”
“多事。”陆沉舟沉着脸将我往马车里一推,“滚上车。”
尚书府的菊圃金浪翻涌,贵女们团扇轻摇,时不时偷眼打量各家公子。
我低眉顺眼地站在陆沉舟身侧,刚替他斟满菊花酿,就听陆景淮在亭外扬声道:“季小姐来得正好。”
抬眼望去,月白罗裙的少女执扇而立,下颌一点朱砂痣艳得惊心,脱俗的气质好似天上谪仙。
“这位是尚书嫡女季苡宁小姐。”陆景淮笑着斟酒,“她办的慈安堂...”
她福身时翡翠耳坠映着秋阳,晃得我眯起眼,竟是与我的这副差不多。
“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陆沉舟突然打翻酒盏,琥珀色的液体在季苡宁裙摆洇开。
她惊呼后退的模样,让陆沉舟下意识伸手要扶。
却在触及她袖角前猛地转向我:“愣着做什么?取斗篷来!”
我在偏厅翻找斗篷时,窗外传来压低的女声:“快些!宴席过半就该你们献舞了!”
透过窗,我看见十几个姑娘排成列,正被嬷嬷挨个往腕上套金铃铛。
其中一个突然踉跄,嬷嬷啪的一掌抽在她背上,“贱蹄子!弄脏舞衣看你怎么赔!”
那姑娘抬头,耳垂空荡荡的,分明是掉了饰物。
只见她嘴唇颤抖的看向嬷嬷说不出话来。
那嬷嬷也察觉到了,直接上手掐着她的胳膊怒斥:
“慈安堂养着你个蠢货,出来一趟东西都能丢!我今天非掐死你个死丫头!”
“我...我替她补上。”鬼鬼使神差地,我摘下了陆沉舟今早亲手给我戴上的翡翠耳坠。
那嬷嬷眼睛一亮,劈手夺过,却仍踹了那姑娘一脚:“滚去收拾!再出差错,仔细你的皮!”
那姑娘被拖走前,突然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不像感激,倒像是...惊恐?
我愣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诡异——慈安堂不是收留孤女的慈善之所吗?为何这些姑娘们像是被豢养的伶人?还要来到这尚书府上表演歌舞...
“姑娘心肠真好。”
轻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我浑身一僵。
转身看见季苡宁带着丫鬟站在身后,雪白的帕子按在唇边轻笑。
她目光落在我空荡荡的耳垂上,又扫过那个被拖走的姑娘,忽然叹了口气:“这些丫头不懂事,总叫人操心。”
“小满!”
陆沉舟的声音突然响在回廊尽头。
随着他声音渐近,季苡宁瞬间变了神色,方才的温和荡然无存,转而露出一丝脆弱的神情,指尖却狠狠扯下了自己的耳坠,白皙的耳垂上瞬间染开一片鲜红。
她将染血的翡翠坠放在我掌心,笑看着我,下一秒却痛呼出声。
陆沉舟疾步赶来时,正看见她捂着流血的耳垂踉跄后退,而我手中攥着那枚带血的翡翠耳坠。
“小满姑娘定是心急...”季苡宁泪眼盈盈地看向陆沉舟,“怪我戴着相似的耳坠...”
陆沉舟一把掐住我手腕,指尖几乎掐进我肉里,“才赏你几天好脸色,就敢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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