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别出声，七七，无论你看到什么。”
发丝凌乱的妈妈神情慌张，紧紧的抱着我，凑在我耳边，声音颤抖。
“妈妈！”
抱着洋娃娃，我藏在储藏柜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好害怕。
妈妈温柔地摸摸我的头，然后毅然松开了手，把柜子门关上，透过缝隙，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妈妈离我越来越远。
我尖叫起来，拼命推这个柜子，想要和妈妈一起走。
但是不论我怎么用力，也推不开这个柜子。
指甲扣在柜门上，发出刺耳难耐的声音。
我好恨，恨自己的弱小，恨自己什么什么都不会做！
泪水早已布满了我的脸颊，我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一群人冲进我的家，为什么妈妈把我藏在这个柜子，为什么妈妈会离开我。
妈妈，妈妈……
爸爸，快来救我们……
“你们冲我来……别伤害……”
外面传来了妈妈的声音，但是听不清楚，我赶紧凑过去，紧紧贴的柜门，生怕错过一点。
但是接下来迎接我的，却是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
那是妈妈的叫声。
我惊恐的往后退，背部接触到冰冷的木板。
透过缝隙，我看见妈妈满身鲜血，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往里爬。
妈妈的脸好可怕。
接着，一双属于男人的手臂从门外伸进来，拖住了妈妈的脚。
接着，妈妈又被拖了回去。
左手死死攥着右臂，指甲镶嵌进皮肉，一片鲜血淋漓。
我咬着嘴唇，却感受不到疼痛。
我看见那个男人的手臂上，纹着一个水滴状纹身。
我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纹身。
而外面，不知何时，已然没了声音。
死一般的寂静。
“妈妈！”
大汗淋漓地惊醒过来，我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臂，缓不过神来。
原来是一个噩梦
那个纠缠了我十几年的噩梦。
“林歌琪，你没事吧？”
一道女声突然响起，我猛然回神，警惕的往声音来源看去。
原来是那个女警，此时她正愣愣地看着我，好像被我凶狠的眼神吓到了。
我意识到自己还在审讯室里，是的，询问还没结束。
收起冷漠的眼神，我恢复到之前彬彬有礼的模样。
“我没事，只不过做了个噩梦，谢谢关心。”
女警犹豫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林歌琪，今天的询问到此结束，你可以回家了。有什么线索，第一时间向警方联系。”
刘正海从门外进来，神情有些匆忙。
怎么？这就结束了？
我感到有些意外。
明明之前还说不能走来着。
不过，正合我意，我也没心思与他周旋了。
“好的，那我就先走了。”
站起身，我向刘正海和女警点点头。
“去吧，谢谢你的配合。”
刘正海看着我，客气的回我一句。
没有丝毫犹豫，我抬脚往外走。
“林歌琪，听说你刚搬来这个城市？“
身后传来刘正海的声音，语气随意平和，就像是闲聊一样。
“是的。“
丢下一句，我没有回头看他，匆匆离去。
冷静下来。
我在心底告诫自己。
目的还没有达到，我不能慌。
站在警察局外，我深呼吸，心情总算是平复下来。
是时候回“家”了。
站在防盗门前，我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一进门，我就收到了这么一声质问。
“你好意思说？警察当然找我问话了。”
毫不客气地回怼回去，我阴沉地看着那个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身穿黑衣，身材强壮，显然，他就是那个在银行“挟持”我的人。
他手里拿着一瓶啤酒。他脚底下已经有很多的啤酒瓶子。
看来他一回来就喝酒了。还喝了不少。
“王汉国，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上下级关系。”
我凉凉的提醒他，别以为捞了一票大的，就得意忘形了。
王汉国举起酒瓶子咕嘟咕嘟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本来得意的表情没了，换上的是一幅谄媚样子，看的我恶心。
“是是是，你比我聪明，就算我当你跟班我也愿意。”
王汉国显然有点醉了，通红着脸嘟嘟囔囔。
奉承的话是张口就来啊，也不害臊。
我冷哼一声，不在和他计较。
“东西呢？”
我问他。
那大半麻袋钱，可是我们一起努力得来的，这个王汉国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
“嘿嘿，不要着急嘛，当然放在安全的地方了。”
王汉国嘻嘻哈哈地说，冒着精光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明显一副不怀好意的样子。
“你最好不要耍花招。”
我不想和他演戏，冷冷的拆穿他。
“现在，马上把钱给我。”
我盯着他泛着油光的脸，丝毫不客气。
王汉国笑嘻嘻的表情立马变了，成了一幅凶狠的模样。
“他娘的，刚才是给你脸！你最好不要逼老子，要不然老子打死你！”
他把酒瓶子砸在地上，瞬间碎成了渣，
接着，他从口袋掏出来我从黑市买来的手枪，指着我的脑袋。
哟，终于露出本来面目了。
我冷冷的看着他
也是，他这种人，要是不这样才奇怪了呢。
“你他娘的听着，现在老子反悔了！这些钱，都是老子的！你一分别想拿着！要是你把我伺候好了，我也许能放你一马。”
说着说着，王汉国的眼神慢慢不对了。
他淫邪的眼睛在我身上游移，明显图谋不轨。
“你别忘了，在你遭受债主追杀的时候，是谁救了你。”
我装出害怕的样子，“好心”提醒他，我是他的救命恩人。
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王汉国像狗一样蜷缩在巷子里，要不是我好心，给他出主意抢银行，他根本不会站在这里趾高气昂！
“别说那些没用的！现在老子手里可是攥着你的命！”
王汉国显然不知道“知恩图报”这四个字怎么写。
“那你开枪吧。”
我干脆利落地说。
跟这种人说不通，还不如来些实际的。
“什么？”
听我这么说，王汉国反倒愣住了。
我心里好笑，但是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开枪吧。”
看他手里那把可怜兮兮的手枪，能在我的脑袋上打出一个什么洞。
“你要是不开枪，你就不是男人！”
看王汉国还是一副犹犹豫豫的软弱样子，我没耐心了，直接一步跨上去，主动把额头靠在冰凉的枪口上。
他似乎被我突然的动作吓到了，下意识地扣动扳机！
彭！
“哈哈哈哈……”
配完开枪的声音，看着王汉国吓得瘫坐在椅子上的滑稽样子，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我脑袋上并没有出现一个狰狞的血洞，我完好无损。
因为这把枪，根本就没有子弹了。
是的，我一开始，只装了一颗子弹，而且那颗子弹，早留在银行的天花板上了！
我只教了王汉国怎么开枪，可没教他怎么掂量枪的重量辨别有几颗子弹。
像王汉国这种烂人，我怎么会不留一手呢？
“他娘的，你耍我！“
王汉国缓过神来，接着恼羞成怒，从沙发上跳起来，双目赤红。
我抬起头，冷漠地看着他，像看一个死人。
触及到我的眼神，王汉国好像更生气了，他挥起砂锅大的拳头，往我脸上挥过来。
看来他很有自信打倒我这个“弱女子”啊。
电光火石之间，我灵敏地低头闪过他的拳头，接着顺着他的力道，给了他一个过肩摔！
不过两秒钟，就有人躺在地上疼的直叫唤了，可惜，那个人不是我。
鲜血从王汉国身后渗出来，我知道，是刚才的玻璃碎片划破了他的背。
“不要太过自信与自己的力量，王汉国。”
我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王汉国疼的五官都扭曲了，真丑啊。
不过，他现在的表情倒是没有刚才那么狂妄了。
很好。
我满意地点点头。
只要他顺从，我的计划就能继续下去。
“大姐……”
王汉国呲牙咧嘴地向我求饶，看我眼睛一瞪，又立马改了口。
“美女，美女，刚才是我鬼迷心窍了，原谅我！”
他的神情近乎可以称作乞求了。
好吧，我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看他这么可怜，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他吧。
“怎么会呢，我很大度的，合作继续。”
我笑眯眯的对他说。
王汉国面上一喜，接着就想起身。
“躺着。”
我笑容未变，语气里的寒气却好像让他打了个哆嗦。
“得嘞。”
王汉国明显怕了我，竟然真的乖乖躺在了玻璃渣子上。
真会装。
我嗤笑一声。
“现在呢，你带我去拿钱。还有，一分钱你都拿不到哦。”
从他身边走开，我站在窗前，看着楼下那个时刻注意着这边的警察便衣，点上了一根烟。
刘正海这个人，果然很警惕。
面无表情的吸了一口，将烟捻灭在窗台，我吐出一口烟
“什么？”
王汉国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愤懑。
没有理会他，和楼下的便衣眼神对视后，我微笑着冲他招了招手。
那个便衣明显愣住了，神色严肃的举起对讲机，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最好听我的话。”
从窗边离开。我转头看向王汉国。
他现在从地上已经站起来了，看到我突然转头，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收起眼里的阴沉。
果然。
我暗笑一声。
“听说，你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你是不是好几天都没收到她的消息了？”
故意露出恶劣的笑容，我盯着他突然变得煞白的脸。
“你想干什么？”
王汉国的声音与之前完全不同了，看来，我把握住了他的命脉啊。
“怎么，你都举枪盯着我的脑袋了，就不允许我找点保命手段？”
“你这个疯子！”
王汉国压抑着声音，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疯子？
我冷笑。
是啊。我早就疯了，十五年前就疯了，只不过因为要复仇，才活到现在！
“我什么都听你的，别伤害我女儿。”
他妥协了，彻彻底底的。
“先把你背后的伤处理好，免得警察顺着找上来。“
嫌恶的丢下一句，我找出绷带和碘伏扔过去，
王汉国脱下了他的上衣。
然后，我僵住了。
有那么几秒钟，我停止了思考，大脑一片空白。
我盯着那个水滴状纹身，怎么努力都移不开眼睛。
存在于每晚噩梦的纹身，竟然现在出现了我的眼前！
上天垂怜，竟然赐予我一个机会，让我为母亲报仇雪恨！
“怎么了？“
王汉国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眼神，疑惑的问我。
“没事。“
我摇摇头，露出微笑。
只是计划要有一点变化了。
我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因为我等这一刻，已经太久了。
我活到现在的意义，终于要得到实现。
迫使自己从纹身面前移开眼睛，我静静等待着。
“现在，带我去找那笔钱。走后面的通道，外面有警察。”
等王汉国处理好背部的伤口，我穿上风衣，嘱咐王汉国。
四
王汉国果然很听话，甚至我把那笔钱转到我的账户后，他都没多说一句话。
途中遇到了一点小问题，那些烦人的警察发现我不见了之后，一直在附近寻找我。
不过我能摆脱他们。
“现在，放了我女儿。”
他一直在一旁盯着，在我操作完机器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我查看了自己的账户，确定那笔钱已经完完全全属于我时，心情终于好了一点。
“当然。”
我愉悦地说。
避开警察，把他带到郊外的一间破旧的房屋里，我把他的宝贝女儿带出来。
“爸爸！“
那个十岁的小女孩一看见王汉国，眼睛都亮了。
“琳琳！“
父女情深的一幕，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我不自觉的撇嘴，才不承认我有点嫉妒。
要是十五年前，爸爸能及时赶到的话，我现在，还会是这个样子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一个愚蠢至极的问题时，我不禁嘲讽地笑了。
所有事情已成定局，我又何苦在想那些多余的？
“我们可以走了吗？“
王汉国拉着她女儿的手，唯唯诺诺。
走？
这恐怕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微笑上前，我上前一步，站在他面前。
在他疑惑的眼神下，我干脆利落的给了他一拳。
彭！
王汉国向棉花一样软绵绵的倒下了。
“你干什么！爸爸！爸爸！“
她女儿懵了一下，随即哭喊起来。
吵死了！
不过估摸着警察快到了，我该跑了。
没有犹豫，我转身就走。
至于王汉国，下辈子就在监狱里悔过吧，给我妈妈赎罪！
要是我没发现那个水滴纹身，也许我现在就让他们走了。
不过可惜啊，如果不是他犯下的罪孽，也不会有现在的结果。
一直疾步到附近的小公园，这里人不多，我放慢了脚步。
“站住！”
不一会儿，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果然，还是跟着我故意留下的线索跟过来了。
举起双手，我缓缓转身，与刘海正锐利的眼睛对视。
似乎来的只有他一个。
也是，只有他足够聪明发现我留下的线索。
“看来你们已经把抢劫犯抓住了，不用谢我。”
微笑着，我轻松的对他说。
“你和那个抢劫犯是一伙的。那个男人，就是国际大盗V。”
是个陈述句。
我挑眉。
真是狂妄啊，要不是我报警的话，他们估计现在还处在搜查的步骤吧。
“还有，他也是十五年前白川杀人纵火案的凶手。同样，不用谢我。”
看着刘正海脸色剧变，我心满意足，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你到底是谁？！“
刘海正冷静的面具终于被我悉数撕下，他失控的朝我举起手枪，目眦欲裂。
这把枪可不止一发子弹了。
但是我没有动，看着他，我情不自禁地启唇：“好久不见了，爸爸……”
十五年了，我终于叫出了这个称呼。
真是陌生啊。
也许他也好久没有听过了吧。
“七，七七？”
刘海正一脸震惊，举着手枪的手垂了下来都意识不到。
想不到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我的名字。
说实话我还挺意外的，我还以为这么多年的警察生涯，已经让他淡忘曾经的伤痛了。
“想不到吧，我还活着。”
“对不起，对不起……”
刘正海突然跪在地上，喃喃地说着。
我冷眼看着他双手紧紧抱着头颅，表情痛苦，像山崩一样倒下，
枪砸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就像我的心跳一样。
不知为何，看着痛苦的刘正海，我心里的那份痛苦，正在缓缓减轻。
我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现在说这个，还有用吗？妈妈已经死了，七七，也早在十五年前就死掉了。”
我的语气冷静的可怕。
已经什么都无法改变了。
我恨他，恨他当初为什么没有来救我们，为什么当初每天都不着家。
现在，我知道了，他是个警察。
有些责任，对他而言，比家人更重要。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会遭到那个混混的报复。我去晚了一步，我还以为你们都死了……”
刘海正瞪着通红的眼睛，盯着我，眼泪从他的眼眶缓缓滑出，砸在地上。
他的嘴张张合合，我却什么都听不到了，鸟鸣声充斥了我的耳朵我抬起头，望向天空。
阳光好刺眼啊。
“你走吧。”
刘海正的声音刺破了鸟鸣，清晰起来。
嗯？
我低头，静静的看着他。
想不到兢兢业业了一辈子的好警察，竟然会放过一个抢劫犯的同谋？
“我欠你的。你走吧，下次见到你，我会把你缉拿归案。”
刘海正说完，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转身离去。
我注视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久久不愿移开。
五
站在墓碑前，我把鲜花放上去。
看着石碑上妈妈明媚的笑脸，我也笑了。
“妈妈，我终于和他相认了。”
“飞机快起飞了，你还真沉得住气。”
一个女声从身后响起，我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师父，就让我给妈妈道个别吧。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了。”
懒洋洋地回答后，我上前，恋恋不舍地摸了摸墓碑。
“你啊，十五年前救下你，还是个小不点，现在已经长这么大了。真是岁月无情啊。“
师父还是年纪大了，最近怎么这么喜欢感时伤怀。
“走吧。”
深深看一眼妈妈的照片，我转过身，走到师父身边。
路到门口，透过窗户，我看见守墓人的电视机里在播新闻。
上面知性的女播音员表情严肃，声音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紧急新闻，之前抓捕的国际大盗V，现已证明只是一个普通的抢劫犯。真正的国际大盗V疑似为一个年龄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女孩，以下为照片。请广大居民如有线索……”
没有听下去，我跟着师父走出墓园。
看来，警方已经发现，那个被我故意捻灭在窗台上的香烟带着的DNA，与国际大盗V在M国留下的DNA相一致了。
在M国的时候，要穿着增高鞋，装男人的日子真是不好过。
现在，我也没有装的必要了。
只是不知道，刘海正知道他复活的女儿就是那个声名狼藉的国际大盗，会是什么心情？
我不知道，但是肯定不会好受。
也许，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报复了吧。
“这次又干了票大的，我们去马尔代夫度假吧。”
师父边走边说。
心不在焉地点点头，我有些愣神。
“对了，我又收了一个新人，你要有师妹了。”
师父突然话锋一转。
我有些惊讶，我还以为自己是师父的关门弟子来着。
“谁啊？”
我好奇的问。
“一个小孩，你也认识，就是你之前让我藏到郊外的那个。可怜哟，母亲早亡，父亲也进了监狱……”
师父絮絮叨叨的说那小女孩的情况，我却没有了心情听下去。
以后的日子，估计会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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