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药王谷谷主的唯一弟子，用毕生所学炼了两枚药丸。
无论什么疾病或灾祸，吃下之后就能保住一命。
我用一枚救下了被献祭给河神的陆婉仪，另一枚救了她爹。
可当我身患顽疾命不久矣时，陆婉仪却依偎在了县令的怀里。
“你那药丸根本就没用，我没死，是因为我命好，我命不该绝。我爹也根本就没病，县令大人说把你的秘药骗来，就纳我为妾。”
为了讨好县令，她告诉县令我的血可以滋补，日日来找我取血。
她如愿嫁给县令，大摆宴席风光无限的时候，我被他们扔在牲口棚中，四肢溃烂，只剩下了一口气。
可就在我逃回了药王谷半年后，她却跪在我面前求我救命。
1
清晨咳出了几口血，陆婉仪看我的目光像看洪水猛兽。
“这是怎么了？你不会得了痨病了吧？”
全身传来剜心之痛，我强撑着摆摆手，紧接着一大口鲜血又吐了出来。
陆婉仪退避三舍，眉心紧锁。
我是药王谷谷主的唯一传人，有着举世无双的医术。
所以我自知，我这是不治之症。
我先天就有不足，有这天是早晚的事。
于是我用毕生所学，修炼出两枚包去百病的绝药。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吃下一颗便可性命无忧。
我留着两颗药丸，是想换回我两次的活命。
可现在我一颗都没有了。
一颗给了陆婉仪，一颗给了她爹。
但我不想死。
“婉仪，和我回药王谷吧。”
她连一瞬犹豫都没有，尖叫出来。
“药王谷就是一片破山沟，你要我从此生活在那样的地方吗？”
“我从小过够了清贫的日子，我只想要富贵。”
我扯了扯嘴角，腥甜的血液带着一丝苦涩。
“只有回到那里，我才能够活命。”
“我救命的药丸一颗给你，一颗给了你爹，已经没有了。”
陆婉仪一改往日的温良贤淑，竟冲我大发脾气。
“那我爹不还是死在牢中了？你还有脸说。”
“你那药丸根本就没有用，之所以当初能救下我，是我命不该绝。”
我怔住，连疼痛都忘了。
这是与我相濡以沫10年的贤妻说出来的话吗？
我是已经死了？还是做了场噩梦？
但很显然，都不是。
陆婉仪从我前些天病发的时候，对我的态度就有了微妙的变化。
可在此之前，我俩恩爱无比。
她因为八字与河神相合，16岁那年被村民钉在木笼中，献祭给河神为妻。
我在下游洗衣服时看到了她，把她打捞了上来。
可她全身已经僵硬了，也没了心跳呼吸。
就在我为其惋惜时，发现她丹田里还有一息尚存。
但尽管如此，就算华佗在世也无能为力。
我实在不忍看到她仅存的那一丝气息一点点消逝，短暂犹豫后，将一枚丹药塞进了她嘴里。
她为了报恩以身相许，我心疼她受不了药王谷偏远，带她到了城里。
我开了家医馆，每日络绎不绝，生活富足。
可她……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
2
傍晚，陆婉仪将一小包药扔到了我面前。
“这是县令赏的，专治肺痨，你吃了就好了。”
隔着药包，我都闻到了一股恶臭。
凭借经验，我一下子就闻出了这药里有穿肠草。
“别闹了，县令日理万机，怎么会给咱们药？”
她没有理会我，而是将自己的行囊全都包好。
“肺痨是会传人的，我先搬出去了。”
“我这不是肺痨……”
她转过头，目光冰冷地让我打了个寒颤。
“不然还能是什么？你记得把药吃了，我先走了。”
我强忍身体的不适，挡在了门口。
“你要去哪？”
“县令家里缺个丫鬟，我要去。”
我皱眉紧盯着她。
嫁给我以后，她十指不沾阳春水，我还买了丫鬟照顾她。
这个谎诌的，毫无道理。
她见我这样也是不悦，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要不是我答应了县令，他又怎么会赏药给你？”
“你不是总喜欢说自己用药丸救了我么？我现在再还你一命，你我两不相欠了。”
门被重重摔上，她扬长而去。
可我家里就是开药房的，要什么药没有？
抱怨归抱怨，但我还是怕她会受苦。
我换上夜行衣，趴在县令家墙头上，想远远的看陆婉仪一眼。
我马上就要回药王谷去炼药救命，看到她过得好，也能安心离开。
但我却看到她正依偎在县令的怀里。
“秘药已经献给大人了，大人不是说好，骗到秘药就让奴家做妾嘛。”
一股电流直穿我的大脑，全身也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这还是我当年捡到的那个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吗？
鲜血从丹田上涌入，我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
这个动静惊动了院内二人，我被家丁带了下来，像丧家之犬一般的被扔在地上。
陆婉仪嫌恶地看了我一眼。
“你一个废人，不好好在家躺着等死，出来瞎转什么？”
我紧盯着她那张脸，看不出来一点曾经的影子。
“你和我说给你爹的那颗药丸，是……”
我的话还没说完，陆婉仪就和县令对视一眼，二人同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大笑。
陆婉仪抹了抹笑出来的眼泪。
“我爹在家活的好好的，从未入过狱啊。”
“你是有多蠢？这都能让我牵着鼻子走。”
“我爹当年做主要把我献祭给河神，就算他入狱，我又怎会救他？”
她笑我蠢，但她好像忘了，当时我也提出过这个疑问。
是她哭着说要报养育之恩，我才把药丸给了她。
没想到我对她报以一片丹心的时候，她满心算计的都是另攀高枝。
县令一脸戏谑的看着陆婉仪。
“你说，我要怎么处理你这位相公呢？”
陆婉仪搂着县令的脖子，一脸痴相。
“大人，他说给奴家一个秘密，你贴过来，奴家说与你听。”
她的话说完，县令看我的眼神就像审视猎物。
我心里咯噔一声，瞬间就明白了陆婉仪说的秘密是指什么。
她们，想要我的血。
2
我曾经和陆婉仪无意间提起过，我们药王谷的人尝过百草，血液入药可滋阴壮阳，补气延年。
有次她得了寒症，我滴了两滴血入药为她补虚。
她心疼的掉了眼泪，叫我以后无论如何也不能伤害自己。
可转头，她却能以此来谄媚他人。
县令大手一挥，家丁们把我关进了柴房。
关上门前，陆婉仪不屑的撇了我一眼。
“你不是说你爱我，愿意为我做一切事吗？”
“那就用你的命，为我的前程铺路吧。”
我有些恍惚，还是不敢相信她会这么背叛我，下意识伸手去抓她。
她与县令欢好时，腰带随手系着，被我这么一拽，衣衫被掀起一些。
我猛的发现，她腰部起了一圈红疹。
我一眼就看出，这是蛇缠腰。
起初红疹只会长在腰部的一侧，如果不加以治疗会越长越多。
当将腰部缠绕一圈时，就会没命。
“婉仪，你把我放出去，我回药房抓几副药给你。”
“啪”的一声脆响，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疼。
陆婉仪像是受到奇耻大辱一般，泪眼婆娑的怒视着我。
“我即将成为县令的爱妾，你竟敢轻浮于我！”
“来人！现在就取血！今夜就给县令大人补补身子。”
我被四五个壮汉摁在地上，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我的掌心，鲜血喷涌而出。
伤口传来的痛远不及心寒。
接了足足一碗血后，家丁将一炉香灰倒在了我手上止血。
我趴在地上，拽住了陆婉仪腿。
“血已经给你了，这么多已经够好几日的量了，你叫他们把我放走吧。”
“我必须马上回到药王谷，我的病等不了多少天了。”
“如果我回去不能尽快炼出药丸的话，我会死的。”
陆婉仪用力甩开我，用力踩住我的手腕碾压。
“这世上怎会有能将濒死之人回生的神药？是你们药王谷说出来唬人的。”
“反正你都要死了，还不如给我创造些价值。”
我被关在柴房里，陆婉仪隔三差五就会带人来取血。
“县令大人说，以你的血入药果真有奇效，这次要多取一些。”
可我早因重度贫血而起身困难，陆婉仪这次取血更是毫无节制，不顾我的死活。
我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看着碗里的血，眼神越来越贪婪。
我的血流到第三个碗里的时候，我终于晕了过去。
醒来时，一个郎中正在给我喂药。
陆婉仪跪在县令面前，哭的梨花带雨。
“奴家只是想给大人多取点药，谁知道他命这么薄，这就差点死掉。”
县令乐呵呵地看着我。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但听到郎中说我一时半会不能再取血后，县令的脸一下子就耷拉了下来。
“那我还要这废物有什么用？还要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不成？”
从这开始，我连柴房都没得住了。
我被他们扔进了牲口棚里，和牲畜一般每天在恶臭的粪便与泥浆中打滚。
我的病越来越重，我能感到我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
陆婉仪站在围栏旁，用一只手捂住口鼻，欣赏着我的狼狈模样。
“这是我特地找县令大人，给你求来的住所，最适合你不过了。”
“平时好吃好喝的喂着，用得着的时候一宰了之，你合着棚里的牲畜，简直一模一样。”
4
我连抬起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更没有力气生气。
死前，我还有个疑问。
“陆婉仪，当初我毕竟救了你的性命，这么多年夫妻，我也待你不薄。”
“你为什么如此恨我？”
陆婉仪脸上的嘲笑消失，恶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高祖皇帝乞丐出身，程将军从那时就是他的手足，你知道为什么等高祖皇帝登基后，就下令处死了程将军吗？”
“因为两只老鼠相依为命，有一只成了龙，当他看着另一只老鼠的时候，只会回忆起自己也曾是只老鼠。”
“所以我看到你这张脸，就会想到自己被五花大绑献祭给河神的样子。”
“我的命，不该如此。”
她的歪理学说叫我哑口无言。
“高祖皇帝至少成了龙，可你从我的妻变成他人的妾，也算不上更好的前程。”
这话正戳中陆婉仪的肺管子，她眼底翻滚的怒火似要把我吞噬。
“过几日就是县令大人正式迎我为妾的日子。”
“如果你现在跪在地上求我，就留你一条命苟活。”
“不然我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给县令大人泡酒。”
说着，她从罗裙底下拿出了一把尖刀。
我认命般的向后一仰，任凭自己倒在恶臭的粪堆里。
我已被搓磨成这个样子，现在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没从我这里得到想要的，暴怒不已。
“来人！把这个畜生给我拉出来！”
她的大叫声划破夜空，家丁没来，县令的大夫人都来了。
“深更半夜大吼大叫，你当这是你们乡下呀？”
“还没进门就这么耀武扬威，你仗着谁的威风？”
陆婉仪瞬间就没了刚才的锐气，低眉顺眼，模样卑微极了。
她们走后，我看着夜空中的繁星点点，一阵苦笑。
陆婉仪，我倒要看看你为自己求来的好日子，能过到什么程度？
不过我好像等不到看着陆婉仪自食恶果了。
我身上用来取血的多处伤口已经溃烂发脓，在这腌臜环境中，恶化的速度格外快。
我奄奄一息，牲口棚内的猪羊都要比我有精气。
不知这样过了几日，县衙内丝竹声骤响。
耳边传来宾客的道贺声，一团喜气洋洋。
我知道，今天是陆婉仪嫁给县令的日子。
我的头却越来越沉，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意识彻底消散前，我听到了师傅的声音。
“徒儿，为师带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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