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批的丫头,我只留下了双喜。
她的姑苏话很好听。
她会半跪着替我揉着我浮肿的腿。
我睡不着时她会拿书房的话本子来念给我听,一卷两卷,三卷四卷。
这将军府似乎她要比我更熟一些。
但没关系,我还是很喜欢她。
我从发间上拔出一根金钗放到她手中,她结结巴巴的拿着那金钗似乎烫手一般:“公主,这都是奴婢份内的事,断然不敢收公主的赏赐。”
我成亲那一日父王为了彰显天家尊贵,我的嫁妆光是这样的金钗就足足有八大箱。
我揉着我的小腹,只轻轻一笑,道:“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你收着,待来日成亲之时,也算本公主给你添妆了。”
我觉得她年纪小,很可爱。
从小到大,我碰见的所有伺候我的人她们都是一板一眼的,从不敢与我过分攀谈,我的赏赐她们也都会忙不迭的收好,然后谢恩。
可双喜不一样。
夏日酷热,我会趁着双喜不注意吃冰,双喜会拦着我吃冰,她气的鼓鼓的说这样对胎儿不好。
“有什么关系?一点而已。”我冲她一笑,毫不在意。
她倒是急急忙忙握住了我拿冰块的手,柔声道:“从前,奴婢听人说有一女子也是在孕期很爱吃冰,最后在即将生产之际却突然大出血,没保住孩子,被夫家厌弃,赶出门去,最后落得个不得善终…”
她顿了顿,似乎是想起什么:“当然,公主身份高贵,没有人能欺负您的,但公主还是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奴婢会做绿豆糕?很好吃的,您要不要尝一尝?”
我点点头。
她将那一盘糕点呈上来时,我尝了一个,轻轻笑一笑:“这糕点只有将军府的人做的出来,陈怀从前总是带给我吃……味道没有变。”
她好像愣了一下,许久才牵强的扯了扯嘴角,只说:
“将军情深,自然不会辜负公主的……”
下头的人这一次又抱了一大堆话本子,我突然来了兴致随意的翻阅了两本。
却瞧见了一本没有名字的书。
书中一页一页的似乎是一封一封信一样,而最后的落款都是陈怀。
我翻开其中一页:
陈怀,问君安好,家中的桔子树又长高了一些,婆母和我一切安好,勿念勿挂。
陈怀,我们的孩子昨日又踢我了,婆母总是说他是个男孩子,我觉得男孩子也很好,但你总说这是个姑娘,我觉得也有道理,家中一切安好,勿念。
陈怀,昨日我又吃了冰,夏日炎热,不知你是否一切安好?勿念……
…
这些都是一个叫陈婉的姑娘写的。
我从不知道这个人的存在,府中没有人跟我提过一个叫陈婉的姑娘,她会是谁呢?
我无力的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落下一颗泪砸在那本书上。
见我这样,双喜替我捧着的橘子滚落了一地,慌忙的跑上前来。
她的嘴唇颤抖,瞧见了我手中的那册书,忙不迭的抢了过去,她轻轻擦去我的眼泪,面容哽咽,只道:
“奴婢曾听闻将军府中从前有一个疯了的丫头…总是写那些有的没的,公主不必放在心上,不要哭了……”
她拿过那小册子放了一把火烧了它,烈日炎炎之下,她回头冲我扯出一个笑。
我拾起那橘子,掰开了不管不顾的塞到口中,实在是太酸了。
可这橘子树也不是我的。
是陈婉的。
来不及伤心,我将这府中最老的管家婆子秘密的喊来,单刀直入问道:
“陈婉是谁?”
她苍老的脸上划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又重新镇定下来:“不过是一个疯了的丫头罢了,公主问着做什么?”
我泯了一口茶,将茶盏放于桌上,轻声一笑:“若是本宫没有记错,阿婆一家五口还全都仰仗将军府过活,本宫虽说是嫁为人妇,但到底也是大庆的公主!你在将军府做了什么,没做什么,也不过是本宫一句话的事!”
此话一出,她慌乱的跪下去,将头埋的低低的:“公主饶命!陈婉……是咱们将军下姑苏时带回来的小娘,早就死了,公主切莫放在心上!”
姑苏的小娘?死了?
我心里一沉,面不改色地拔下头上的两支金钗扔到她的脚下,轻声道:
“今日你说清楚,明日去和婆母请辞,往后将军府发生什么同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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