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晔微微一怔，似是骤然从夜辞的这句话里清醒过来。
他垂眸看着盆里的书册被一点一点烧成灰烬，波动起伏的情绪渐渐冷静下来，眼角拂过一抹冷笑。
“你说得对，我们都不是他，没办法替他做选择，但我是我自己，我可以决定自己要做些什么。你不想做的事，不想说的话，我不会勉强你，同样，你也不要阻止我。”
他说罢抬脚往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稍稍停步，用余光瞥了身后一眼。
“当年灭族之事，与皇权争斗有关吧。”
夜辞眸色一凝，骤然回身看他，他却已经抬脚跨出门去，似是已然确定了自己心里的猜想，大步离去。
鬼四身影一闪来到夜辞身边：“要追吗？”
夜辞摇摇头，看着祁晔渐渐远去的背影没有说话，神色从凝重一点点变成了释然。
“他想做的事，没人能拦得住他。”他轻轻念叨了一声，不紧不慢往浮月阁走去。
中院男舍。
夜色已深，疏离房里的灯已经熄灭。
祁晔站在门口迟疑良久，抬起敲门的手终究还是又放了下去，准备转身离开。
突然“吱呀”一声，房门打开，疏离站在门内，定定看着祁晔。
半月当空，借着廊檐下灯笼的微光，隐约可见她眼底闪过一抹担忧，看到祁晔安然回来，又没忍不住松了口气，弯眉一笑。
“回来了。”
祁晔点点头：“回来了。”
“他没为难你吧？”
祁晔又摇摇头：“没事。”
疏离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折腾了一晚上，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早课。”
她说着后退一步，正要关门回屋，就听祁晔突然轻轻喊了一声。
“阿离。”
疏离身形一滞，有些愕然地抬头看了看他。
祁晔一直站在原地没动，因为背着光，他的表情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疏离能感觉到他周身漾着一股淡淡的无奈与落寞的气息。
“你叫我什么……”疏离愣了片刻。
“阿离……”祁晔又喊了一声，嗓音略带缱绻，微微上前一步，一瞬不瞬地盯着疏离，似是有话要说。
可是他看了会儿疏离，脚步又收了回去，淡淡道：“没事，你早点休息。”
说罢他往后退了退，准备离开。
疏离却已然明白了他的心思，索性两个大步走出门，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不知道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你和夜辞之间究竟有什么秘密，但我知道你现在很不好受。作为朋友，自然是要在你需要的时候陪着你，安慰你，不然，岂不是对不起你之前拼了命的救我。”
祁晔呆愣了半晌，表情终于渐渐放松下来，嘴角微微扬起。
“你真的觉得，我们是朋友？”
“怎么，你不想认我这个朋友？”
祁晔轻笑一声：“我只是觉得有些荒唐，我们俩的身份……竟然能成为朋友。”
疏离了然：“二公子没有听说过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们就注定要成为朋友，又或者说，盟友。”
祁晔隐隐记得自己好像也说过这句话，想来也算是与她心有灵犀了。
朋友也好，盟友也罢，眼前这个人确实是他认识的所有人里，唯一一个可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道，就愿意一心信任他、护着他的人。
“谢谢你，阿离。”祁晔抬起手，想要顺势抱住疏离，可是又觉得有些唐突。
犹豫片刻，他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便任由她这么抱着自己。
不远处的角落里，有两个起夜的学子正躲在黑暗里，惊愕地看着拥抱在一起的疏离和祁晔，互相捂着彼此的嘴，生怕对方发出一丁点声响。
于是第二天早课时，疏离就看到所有人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和祁晔，还有人悄悄对他们指指点点，可等他们一走近，所有人又都不说话了。
疏离一脸疑惑，问了好几个人，但是每个人跟她四目相对后，都会连忙低下头摆摆手，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直到众人上了训练场，红黄两队一场对练下来，红队难得没有输得太难看，只落后了不到十分，贺淮州一行人对疏离的脸色方才和缓下来。
“你真的不知道大家为什么躲着你？”红队的人和和疏离一起围成一圈坐着，凑到一起小声问道。
疏离茫然地摇摇头：“我今天没穿奇怪的衣服，也没干奇怪的事，身上更没什么奇怪的味道，你们一个个的见了我怎么都像是见了瘟神似的？”
贺淮州瞥了瞥四周，犹豫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疏兄弟，你老实说一句，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啥？”疏离的表情有些扭曲，一脸听了天方夜谭的荒唐表情，“是什么给了你们这种错觉？”
“不是吗？”贺淮州有些不相信地打量着疏离，“那怎么有人瞧见你大半夜的跟其他男人搂搂抱抱的？”
疏离一愣，骤然想起昨晚她在门口拥抱安慰祁晔的事，顿时恍然大悟，哭笑不得。
“这事是个误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当时他吧……他心情不好，我就是鼓励鼓励，安慰安慰他……”
然而她的这番解释在众人眼里却更像是欲盖弥彰的掩饰，众人看她的眼神更加意味深长。
“疏兄弟，你就不用解释了，有些事我们都懂，虽然这种事吧它……它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但你放心，我们都是心胸宽广之人。”
“没错，虽然我刚开始还是有些难以解释，但是转念一想，反正疏兄弟你喜欢的人又不是我，在咱们面前，你还是我们兄弟，只要你自己没有其他心思就好。”
“我……”疏离想要解释，一时却又百口莫辩。
再看不远处正躲在树荫下乘凉的祁晔，他好像根本不在乎这件事，院里的所有比赛他也都无心关注，一个人乐得自在。
“疏兄弟，有人找你。”疏离正郁闷时，就听到场边有人叫她。
抬头一看，来人居然是玉峫。
“哟，这不是前段时间跟着大公主来过的神医姑娘嘛。”有人认出玉峫，惊讶出声。
众人纷纷朝疏离看来，满脸好奇。
“疏兄弟，你跟这位神医姑娘居然认识，你们什么关系？”
疏离一时懒得搭理他们，连忙起身跑到玉峫身边，回身看了看训练场上那些像狼看到猎物一样的眼神，讪讪一笑。
“一帮粗人，让玉峫姑娘见笑了，姑娘若是觉得不自在，咱们换个地方说话。”
“没关系。”玉峫倒是镇定，掏出帕子替疏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疏离一惊，本能想要后退避开她，免得坏了她的名声。
却听玉峫轻声道：“疏姑娘不必在意，这些虚名于我而言不算什么。你如今身陷恶言，我正好帮你解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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