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动作一滞,沉吟良久,她浅浅一笑。
“我若说,我并不知道祁晔去了哪里,干了什么,宗主信吗?”
夜辞点点头:“我信。”
“可你刚刚还说我在帮祁晔拖延时间。”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会莫名其妙地绝对相对一个人,根本不需要知道他在干什么,只要知道他需不需要帮忙,便可义无反顾地竭尽所能去帮他。”
夜辞不紧不慢地将所有棋子收入棋盒里:“你和祁晔就是这种人,他帮你不需要理由,你帮他也不需要问明缘由。”
“其实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们这种默契,这世间,想要找到一个能如此心神契合的人,实在太难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他伸过手来将疏离手中的最后一颗黑子拿走。
黑子落入棋盒的瞬间,疏离骤然起身,挡在房门口,一脸正色地看着夜辞。
“既然宗主什么都知道,那就不用我多说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但我知道他在做他必须要做的事,而现在宗主要去找他。他既救我于生死之间,我便要竭尽全力替他守住这扇门。”
夜辞微微拧眉,定定看着她:“你不是我的对手,你不怕死吗?”
“这世上没有人不怕死,就看值不值了。”
夜辞沉吟片刻,不由弯眉笑了笑,走到疏离面前拍拍她的肩。
“你放心,我不会伤害他,眼下这种情况,于公于私,我都不能把他怎么样。只不过我和他之间,有些事必须要讲明白,做个了结。”
疏离定定看着他,见他不像是在说笑,思忖半晌,终于缓缓让开身。
“希望宗主不会食言。”
夜辞微微颔首,没有再多言,足下一点,便身似轻鸿一般掠去。
后院木屋。
黑衣人还在翻看着那本册子,手中的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
待看到那句“温氏一族两百余人尽数身亡”,他拿着书的手骤然收紧,指尖微微泛白。
突然,身后有一阵轻微的风吹来,手中的烛火轻轻晃了两下。
黑衣人眸色一凝,缓缓回过身去,就见夜辞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正定定看着他。
“我知道,你迟早会找过来。”夜辞并没有丝毫惊讶之意,挥袖点亮了木屋里的火烛,“小心你手里的烛火,可别把我这小屋子给烧了。”
黑衣人瞥了四周一眼,缓缓扯下面巾,吹灭了手中的蜡烛,正是祁晔。
“宗主既然早就知道我来,为何这么久才来?你就不怕我拿着东西跑了?”
“我倒是想早点来,可是有人拦着不让。”夜辞笑得有些无奈,却并没有责怪之意。
祁晔眉眼微垂,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她对此事毫不知情,宗主没把她怎么样吧?”
“她这条命可是多少人、费了多少心思才保住的,我可舍不得就这么杀了她。”
夜辞话音顿了顿,看向祁晔的眼神渐渐变得深沉,目光落在他手中的册子上。
“你都看到了。”
祁晔道:“我看到的不过是些你想让我看到的,可背后的真相、凶手的身份、灭族的缘由,却一概不知,你既然知道,为何不能说出来?”
夜辞微微摇头:“我记得我跟你说过,人难得糊涂,有些真相往往是最残忍、也最伤人的,即便如此,你也依然要追查到底吗?”
“是谁?”祁晔毫不犹豫地问道,“害死温氏一族的人,究竟是谁?”
“我不能告诉你。”夜辞神情严肃,丝毫不松口。
“为何?”
“知道得太多,只会给你惹来杀身之祸。”
“你觉得我怕死?”
夜辞摇头:“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我不想你因我的一句话而丢了性命。更何况,你到现在连你的真实身份都不愿意告诉我,我又凭什么要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祁晔沉默良久,终于低声道:“我是他的朋友。”
“谁?”
“温洵。”
夜辞神色一凝,怔怔看着祁晔,目光似考究又似怀疑。
温洵,这个名字他已经十五年没有再听人说起过了。
其实夜辞并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孩子,甚至不知道他是男是女,只是经常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一些事,只知道他的名字叫温洵。
他是温氏一族族长的孩子,因为温氏族人常年被人盯着,所以为了保护他,他刚一出身就被送到了外祖父外祖母身边养活。
按照族规,等到他二十弱冠之龄,才会回到族里,以继任族长的身份与族人见面。
这么多年了,温氏每一任族长都是这么过来的。
可惜,没等他回来的那一天,温氏一族就被人灭了全族,他虽然因为不在族里逃过一劫,可按照凶手的凶残,又怎会轻易放过他外祖父一家?
当年夜辞也曾派人去找过他的下落,看到的却只是外祖父一家和几户邻里的尸体,以及烧成一片焦土的房屋……
“你说你是温洵的朋友,仅仅就因为是朋友,你就愿意冒这么大的危险,替他报仇?”
祁晔眸色微动,眼底有隐隐的恨意涌起。
“他救过我的命……更何况,我唯一的亲人也死在了那场屠杀中。”
夜辞眉峰一凝:“你是他们的邻里。”
祁晔没有说话,神色已然默认。
夜辞也陷入沉默,他缓缓踱步到祁晔身边,拿起他刚刚看的那本书翻了翻,突然回身走到烛台旁,点燃了书册,扔进了盆子里。
“你走吧,今天我就当你没有来过,你也不要再追查这件事了。”
祁晔神色一凛,下意识想要去抢救盆里正在燃烧的书,却被夜辞抬手挡开。
祁晔眉宇间升起一丝怒意:“你自己愿意当个懦夫,放着亲族的仇不管,只会躲在这里假仁假义,为何还要阻拦别人报仇?”
“因为你报不了仇。”夜辞嗓音微冷,看着祁晔的眼中不复方才的随和,“你这条命既然是他救下来的,那就好好活着,他绝对不会希望你为了他白白丢了性命。”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你又不是他,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不希望我报仇?”
“因为你也不是他。”夜辞冷声应道,“我们都不能替他做决定和选择,最好的方式就是什么都不做,你也不可能代替他……”
夜辞顿了顿,看着祁晔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除非,你就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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