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
一道人影趁着夜色掩护,轻轻松松便潜入了后院水溪旁的木屋里。
这段时间因为刘远寻死的事,以及秋考将近,夜辞临时搬回了浮月阁,后院木屋便空了下来,鲜少有人踏足。
黑衣人举着一支蜡烛,在屋里仔仔细细地翻找起来,倒真的让他找到了一本书册,刚打开书页,最先映入眼中的便是“温氏”两个字。
黑衣人眉心一紧,拿起书册仔细看了起来。
他并未察觉,一道黑影在木屋外看了半晌,而后纵身掠去,他身法奇快,像是一阵风一般,转眼便消失不见。
中院男舍。
疏离半躺在床上继续比划着白天教给贺淮州那些人的手势,正琢磨着怎么将这些手势暗号做得最简便易懂。
突然她听到门外有什么动静,便立刻起身打开房门看了看隔壁,发现只是有人路过,并不是祁晔回屋,便又关上门继续躺了回去。
当初安排屋舍的时候,为了方便照顾疏离的身份,夜辞便将如今唯一知道疏离女子之身的祁晔安排在她隔壁,为的就是应对突发意外。
这几日祁晔不知道在忙什么,每天除了课业时间,都是早出晚归。
他轻功好,又对大宗院了如指掌,根本没人能拦得住他,夜辞和叶青裳似乎都已经习惯了,也懒得再管他,只等着秋考一过,立刻将这位祖宗请走……
浮月阁内一片沉寂,夜辞懒懒地坐在案几前,一边看书一边在棋盘上落子,每次轮到自己走的时候,都要琢磨上好一会儿。
一道黑影落在门口,匆匆走到他身边耳语了几句,正是鬼四。
夜辞的面色微微变了变,却并没有太大的惊讶:“他到底还是找过去了。”
鬼四低声道:“他应该是觉得,既然浮月阁找不到线索,线索就极有可能在木屋。属下按照宗主的交代,并没有惊动他。”
夜辞微微颔首,手里捏着一颗棋子不停把玩着。
须臾,他正要放下书起身,就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宗主!”疏离一声高呼,拎着食盒快步跑进屋内。
鬼四身形一晃来到门口,伸手拦住了刚刚进门的疏离。
夜辞却轻轻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鬼四稍作犹豫,皱眉睇了疏离一眼,这才出门离去。
“你怎么突然来了?”夜辞眼角含笑,抬头看了看疏离,“不是规定中院的人不能到后院来吗?”
“宗主这么说就见外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跟其他人能一样吗?”
疏离眯了眯眼睛笑得谄媚,将食盒里的糕点取出来:“桂花酥,我今天亲手做的,宗主您尝尝?”
夜辞盯着桂花酥看了两眼,并没有立刻动手,眼神意味深长。
疏离只当他是害怕有毒,当即拿起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
“宗主放心,绝对没毒,我是绝不可能给自己的救命恩人下毒的。”
夜辞摇摇头:“你误会了,我只是在想,这桂花酥看起来怎么那么眼熟。”
他说着捏起一块尝了尝,而后点点头:“嗯,果然是不醉不归楼的味道。”
疏离一愣,尴尬地干笑两声:“宗主也爱吃不醉不归的东西?”
夜辞一脸平淡道:“不醉不归,是大宗院的地盘。”
疏离表情顿时垮了下去。
夜辞继续道:“确切地说,不醉不归是云平创立的。”
疏离眉头皱得更紧,云平,穆云平,大宗院那个至今未曾露过面的大师兄穆云平!
“楼里的菜色和点心大多是云平自己研究琢磨出来的,比如这盘桂花酥,和寻常的桂花酥比起来,之所以更加香甜,是因为这一份里面加了桂花蜜。”
“呵呵,大师兄倒是个懂美食懂生活的人……”疏离笑容僵了僵,“看来我跟这位大师兄的口味倒是很像,不醉不归的饭菜点心我都喜欢。”
“喜欢就好,等云平回来了,你可以找他好好教教你。”
疏离讷讷点点头:“叶师姐整天忙得脚不沾地,这位大师兄不用忙吗?”
“青裳主内,云平主外,需要外派的任务多是云平去完成,回来之后一般没什么事要他去做,他大多数时间都是待在不醉不归。”
疏离紧紧皱眉,突然觉得手里的桂花酥一点都不香了。
她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前一刻还杀人如麻的大宗院杀手,提着敌人的头颅和他滴血的剑进了大宗院,下一刻一转场又出现在了不醉不归,开始做他的点心。
说不定当时,他那把剑就放在旁边,说不定血腥味已经沁入了这些糕点里……
夜辞饶有兴致地看了她一眼,抿唇一笑:“你怕了?”
疏离一愣,很快回神:“怕?我怕什么?我以前可是……”
她话音骤然一滞。
她本想说她以前执行任务也没少杀人,过得可是刀口舔血的生活,可是话到了嘴边又突然收了回去。
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忽略了作为一个雇佣兵特工本该有的警觉和谨慎。
如今的生活就是吃饭习课加躺平,没有压力,没有任务,没有看不见的危机。
这不就是她一直以来为之拼命努力的生活吗?
她做了那么多危险又腌臜的工作,为的就是这一天,可为何如今她已经拥有了这种生活,却还想要离开这里,回到那个险恶的世界去?
是因为,她的家在那个世界里吗?
疏离拿起一块桂花酥,放在嘴边咬了一小口,细细品了品。
没有血腥味,有的只是桂花的香甜。
这里不是她的世界,没有那么多见血的脏事儿。
疏离长舒一口气,将一整块桂花酥放进嘴里,目光落在夜辞面前的棋盘上。
“宗主是一个人在下棋吗?我陪你?”
夜辞问道:“你会吗?”
“不会,宗主可以教我嘛,我学东西很快的。”
疏离顺手拿起一只棋盒,摸出一颗黑子随随便找了个位置放下。
夜辞一见不由轻笑一声,轻松落下一子,便要将那一大片被围住的黑子捡起。
“哎,慢着!”疏离连忙拦住他,把刚刚下的棋子又捡了回来,“我走错了,我换个地方……”
夜辞也不拦她,任由她胡闹,淡淡道:“落子无悔方是君子所为,棋局能回头再来,人生可不行。”
疏离听出他话中有话,手上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
夜辞收敛笑意,轻声道:“你会下棋,从你执棋的手势就能看出来的,你这么做,不过是在替祁晔拖延时间罢了,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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