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明明还活着,大宗院却对外宣称商疏离已死,这不仅是骗了兹洛城的人,更是有意违背柱国将军府的意思。
若此事传出去,大宗院必将威名不在,更会成为商府的眼中钉。
“岂敢?”祁晔面色不改,“我只是钦佩宗主的格局,明明是个仁善之人,只甘愿背负恶名多年,这等心胸气度,绝非寻常之人所能及。”
夜辞闻言轻笑一声:“真正的恶人可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恶人,你又怎知我是甘愿背负恶名,而非是我从来都不认为那些是恶行?”
“即便是疏离,我暂时救下她、成全她,就一定是为了她好吗?你又如何能肯定,我这么做,不是另有目的?”
祁晔微微一愣,他确实想过大宗院对疏离是另有所图,可是夜辞这么大大方方说出来,倒让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是在下愚钝,妄自揣测,若是猜错了,还望宗主莫怪。”
“二公子可不是愚钝之人。”夜辞微微摇头,目光直直盯着祁晔,“二公子心如明镜,这世间能如你一样清醒之辈,又有几人?否则你也不会找到大宗院来。”
祁晔眸色一凛,眼底闪过一抹寒意,只是很快又恢复如常。
“宗主这话,在下听不明白。”
“不明白也好,人活在这世上,难得糊涂,有些事确实不宜刨根问底,毕竟真相往往是最残忍、也最伤人的。”
夜辞说罢放下杯盏,起身缓步走到门旁,看着院子里琼花树,眸色微沉。
如今这季节,琼花花期已过,开始冒出了绿色的小果,再过月余,就会变成满树鲜红的果实。
“你想要的答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大宗院由始至终,只忠于圣上一人,东宫也好,安平王也罢,都非大宗院所选。”
“王爷大可放心,大宗院并不会成为你们的对手或者敌人,但同样,也不会成为你们任何一方的助力。大宗院只想安于现状,过好自己的生活。”
他微微顿了顿,回身看着祁晔:“至少,在我还是这个宗主的时候,会一直如此。”
祁晔有些惊讶于他的坦诚:“君本无罪,怀璧其罪,如今朝中风起云涌,暗潮涌动,宗主当真觉得大宗院能置身事外吗?又有多少人会相信,宗主是真的想要偏安一隅,而非坐山观虎斗?”
“别人怎么想,我无法左右,也并不在乎,我只想守好大宗院,守好这里的每一个人。”
夜辞正了正神色,神情变得严肃:“但若有人试图打破这份安宁,我倒是不惮集大宗院全部之力,与之玉石俱焚。”
祁晔闻言沉默半晌,看向夜辞的眼中渐渐升起一丝敬意。
“宗主淡泊高远,是在下唐突了。”
夜辞摆摆手:“时辰不早了,二公子好好休息,过两日你伤好了,我便命人送你回去。”
祁晔起身道:“倒是不急着回去。我毕竟是以犯错之身进的大宗院,又惹了这么大的祸事,若是如此轻易便离开,反倒让人质疑诟病大宗院的规矩。”
“我听闻再过一个多月便是大宗院的秋考,但凡通过秋考之人便能离开,不如就让在下等到秋考结束,名正言顺地离开。”
夜辞盯着他看了两眼,突然弯眉一笑。
“你执意要留下,究竟是顾全大宗院的名声,还是放心不下疏离?”
祁晔想了想:“皆而有之。”
“你倒是坦诚。”祁晔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那便如你所愿。”
疏离和祁晔再回到中院,是第二天午后。
不同的是,祁晔是以自己的身份回的中院,疏离再回去却是女扮男装,身份是一户没落侯府刚刚寻回的流落在民间的小公子。
小公子在民间时,沾染了一身恶习,回到侯府后怎么也改不掉,侯府一气之下便将她送到大宗院来改造。
对于商疏离和祁晔一事,大宗院对外宣称的调查结果是:一场误会。
两人只是有事相谈误了时辰,虽然有过,但罪不至死,商疏离之死是因为她妄图行刺宗主被反杀,祁晔与此毫无关系。
因此疏离刚到中院,虽然有不少人发现她和商府三姑娘长得相似至极,但同时也对大宗院的说辞深信不疑,只当这一切是个巧合。
即便有个别人对此心存怀疑,接近疏离试探,却听疏离反问:“商三姑娘不是早就死了吗?你们这是咒我呢?我可不想像她那么短命早死。”
这一口一个死字,很快便又将他们的疑虑打消。
疏离也不负夜辞所望,既然大宗院给了她一个二溜子的身份,她自是要竭尽所能扮演好。
因此她刚回到大宗院的第二天晚上,就因为带着人在房里彻夜打马吊牌,被罚所有参与之人抄写中院规则十遍。
然而刚刚抄完院规,还没安生两日,她又因为打马球砸了教习先生刚用一年工钱买来的琉璃砚,惹得教习大怒,恨不得冲上马场打死她,最后她被罚打扫整个马场三日。
结果她不但不知悔改,反而借着打扫马场可以外出的机会,从后厨偷来了芋头等食物,在马场外烤着吃,火星飘到了藏书阁,险些将整个藏书阁都烧了。
幸得佩兰等人发现及时,带着所有人一起将火势扑灭了,只损失了十来本誊抄的书册。
前后不过十来日时间,她便将整个中院搅得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如此总算是彻彻底底坐实了这个二溜子的身份,再也没有人怀疑过她。
却偏的,她犯的都是些本不算大的过错,杀又杀不得,放又不甘心,气得佩兰一行人牙痒痒。
叶青裳总结她这是:大错不犯,小错不断,只能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夜凉如水。
祁晔在香樟树下抬头看了看,纵身一跃掠上树,果见疏离正躺在树杈处闭目养神。
“你近来可是大宗院的红人,怎么还有空到这里来躲清闲?”祁晔递了两块肉馅饼给她。
疏离轻叹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最近叶师姐已经改变策略,不管我了,开始管那些经常跟我混在一块的人,说谁要是再跟着我鬼混,就取消他们的秋考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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