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离不动声色地将她刚刚塞到手里的东西藏进袖子里，跟着其他四人继续往前走。

这一次他们很快便再次停下，蒙着眼睛的黑布条也被人摘下。

眼前是僻静森严的石楼，黑砖黑瓦，院墙高耸，只是在门口看一眼，便能感觉到它散发出来的阴冷气息。

楼门口立着一块六尺高的石块，上面刻着三个字：度厄楼。

古人有云，人有灾祸，可攘除逃过，是为度厄。

只是不知这里的人，是求人相助，还是助人避祸。

叶青裳换了一袭石青色裙衫，看着疏离的眼神不复初见时的温和，带着一丝冷意。

她淡淡扫了二人一眼，吩咐道：“进去吧。”

漆黑的大门被人推开，叶青裳率先走了进去，疏离和祁晔相视一眼，紧跟着走进去，刚一进门，大门就从外面关上了。

这间屋子有两三层楼高，屋里却并没有向上延伸的楼梯，房屋四周也没有矮窗，只在靠近屋顶的地方开了一排排小窗，可以通风透光。

屋里的陈设也极其简单，只有最简单的桌椅、书架、案几和蒲团。

叶青裳走到最里面的书架旁，轻轻转动架子上的黑色瓷瓶，书架从中间向两侧缓缓移开，露出一道向下延伸的楼梯。

叶青裳回身扫了二人一眼，没有作声，顺着楼梯走了下去，疏离和祁晔见状，立刻跟上。

三人来到地下，下面的布局更像是疏离曾在影视剧中看到过的牢房，整个空间一分为二，中间是路，两边是一间间分隔开来的房间。

只是，这房间说不上是监牢，因为里面床铺桌案齐全，但也说不上是厢房，因为这里所有的房间都是以玄铁所铸，远比砖石垒砌的墙壁更加结实耐造。

三人刚刚站定，便有阵阵冷风从身边吹过，远处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出阵阵呜咽与悲鸣声，凄厉而绝望。

疏离闻声不由拧眉，向四周看去。

只见右手边第一间房里，一名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的男子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铁墙。

他双眼空洞无神，了无生气，对于几人的出现似乎毫无察觉，嘴里不停嘟囔着什么。

疏离仔细听了听，他说的大约是：“我错了，我有罪……”

如此嘟囔了一会儿，他突然瞪大眼睛，似是瞬间发狂了一般，猛地起身朝铁墙上撞去。

“咚”的一声，血滴立刻从他的头发里冒了出来，顺着脸颊流下。

他却像是不知疼痛一般，透过铁门的门缝看着叶青裳呵呵痴笑一声，倒了下去。

守在门外的两名黑衣人立刻进去将他扶起，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象，而后给他塞下一颗药丸。

叶青裳回身看向疏离和祁晔，只见二人神色微沉，不似来时的轻松悠然。

“放心，他死不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地下，叶青裳的声音有些冷冷的，“他现在还不能死。”

疏离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欠的债还没还清。”

祁晔问道：“他犯了什么罪？”

“淫邪。”叶青裳的语气没有一丝温度，冷眼扫过那个男子。

“这个人你们应该都听说过，前户部尚书刘文之子，刘远。”

疏离在记忆里稍稍搜索了一番，很快便想到了一些事情，当即皱了皱眉，向祁晔看去。

祁晔显然也想起了这个人是谁，以及当初发生的事，脸色微微冷了下去。

两年前，刘远凭着父亲的打点，终于考取进士，便约了一帮朋友在雅舍庆祝。

当晚，不醉不归楼的厨娘来送定胜糕，被喝多酒的刘远撞见，刘远一眼相中这位年轻厨娘，便强行拉着她陪酒作乐。

厨娘不从，刘远便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气恼不已，在朋友的起哄中，借着酒劲欺负了厨娘。

事后方知，那厨娘的义兄竟是戍边将军言阆，当时正恰逢他回京述职。

言阆寒门出身，虽凭着自身的战功获封镇军大将军，但多年来他一心镇守边疆，不愿攀附关系，涉入党争。

如此一来，他自是不如户部尚书在朝中朋党众多，能颠倒黑白，竟是将那厨娘说成是卖弄风月的烟花女子，勾引刘远不成便反咬污蔑。

眼见此事就要轻轻揭过时，大公主楚攸宁突然插了一手，亲自出面，押着那晚与刘远同聚的其他人将事情的真相揭露。

随后将刘远送到了大宗院，刘文结党营私一事也因此暴露，被撤职查办。

“当年多亏有大公主出面，不然就让这人渣逃脱罪责了。”疏离看向刘远的眼神中满是鄙夷之色。

“确切地说，大公主是救了他一命。”祁晔语气意味深长，“你当言阆一介寒门，是凭什么得圣上器重，被封为镇军大将军的？”

疏离立刻心领神会，她虽然没见过言阆，但关于这个人的传闻还是听过一二，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身手极好，有勇有谋。

“言阆要杀他？”

祁晔颔首：“言阆心性秉直，不附势却也不怕势，那厨娘与他是邻里，自幼一同长大，如亲兄妹一般，他又岂会放过刘远？”

“那段时日言阆的下属终日在刘府附近晃悠，吓得刘远一直待在府中不敢出门。若当时事情真的以刘远无罪收尾，言阆定会强行冲入刘府取刘远性命。所以说，大公主出面不仅是帮了言阆，也救了刘远。”

疏离眯了眯眼睛，心中有些好奇：“不过，大公主为什么会冒着得罪朝臣的风险，出面帮言阆？”

祁晔若有所思：“十来年前，言阆曾救过大公主一命。”

他顿了顿，侧身看了疏离一眼，嘴角拂过隐隐的笑意：“当时你还小，不知道这件事也正常。”

疏离白了祁晔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叶青裳，似是想再听听她的解释。

叶青裳淡淡道：“大公主身为女子，这些年一直坚持为女子请命，即便没有十年前的救命之恩，她既知晓此事，也一定会出面相助。”

听得出来，她对这位大公主甚是敬重。

“更何况，大公主虽救刘远狗命，但并没说会放过他，她吩咐过，在那位厨娘放下心结、恢复正常生活之前，这登徒子生不得，死不能，必须活生生地受尽折磨。”

叶青裳顿了顿，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向疏离和祁晔淡淡一笑，幽幽道。

“忘了说，欢迎二位来到大宗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