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晔神色微凝，一瞬不瞬地看着疏离，她这般看透一切、自得其乐的模样，虽然让他心生警惕，却怎么也生不出厌恶的情绪来。
“三姑娘是打算去告发我，还是要拿我当投名状，去讨好你爷爷商老将军？”
“就没有第三个选择吗？”
“比如？”
“比如我看在你救过我的份儿上，替你瞒下此事，又或者我们联手，一起对付商家？再或者，我们结盟，将那位活阎王逼出关，届时各取所需，互不干涉。”
祁晔眸色骤然沉了沉，方才他能一直陪她说笑，是因为她虽然聪明，但离真相始终还差一步。
可最后这句话一出口，祁晔便明白，她早已看穿他的目的。
“你都知道了。”祁晔嗓音冷了下去，眼底笑意收敛。
疏离听出他隐忍的杀意，心中微微一惊，没想到这个男人前几日还在暗中帮她，这会儿一言不合，又想杀她了。
若真动起手来，拳脚功夫她倒是没在怕的，可是她没炼过真气内力，这一点可拼不过他。
“猜的。国公府也好，薛昊也罢，都是商家的盟友。你原本有千万种杀了薛昊而不被人发现的办法，可你偏偏先是伤了绍元扬，后又在大宗院杀了薛昊。”
“思来想去，就只有一个可能——活阎王，你是想借着闹出人命，逼他出关处理此事。”
祁晔垂首迎上她的眼眸，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胆怯和防备之意，看得他心里有一瞬的无奈。
“你赢了。”他勾唇浅笑，“那你呢，你为什么要找他？”
“我好奇，想看看这个活阎王是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为什么所有人都怕他。”
祁晔挑眉：“你觉得我会信吗？”
疏离撇嘴：“你觉得你有的选吗？”
祁晔再度语塞，有些头疼地揉了揉脑门，他生平第一次遇到对手了。
良久，他不情愿地挤出两个字：“成交。”
疏离舒了一口气，侧身看到祁晔俊挺的侧脸，脑子里突然又冒出一个念头。
“我还有一个条件，”她浅浅一笑，“你再叫一声阿姐来听听。”
本以为祁晔会失去耐心，黑脸生气，却不料他只是微微皱眉，很快又舒展开。
他一步步逼近疏离，疏离有种不好的预感，本能地后退，直到后背抵住树干方才停下。
祁晔凑到近前，一字一句问道：“你真正想听的，究竟是阿姐，还是阿嫂？”
疏离用手指抵着他的肩，不慌不忙道：“二公子想多了，我对你兄长没有半点心思，若是以往有什么让你们误会的，以后便全都忘了吧。”
“另外，我劝你也尽快忘掉阿嫂这两个字，否则接下来，难堪的人是你。”
祁晔饶有兴致：“怎么说？”
“你刚来，可能还不清楚这里的规矩。大宗院里最不缺的就是死人，所以你想用薛昊的死逼活阎王出来，根本就不可能。”
“真正能让大宗院奉为铁律、并为之兴师动众的，只有一件事——男女关系。”
祁晔愣了愣，待他想明白疏离话中深意，眼底的笑意顿时僵住，脸色彻底黑了下去。
这一晚疏离一夜好眠无梦，难得心无旁骛地睡了个安生觉，她心里很清楚，今天就算天塌下来，也有祁晔顶着。
直到一大早天色大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她从睡梦中吵醒。
疏离微微起身，就见祁晔正以手扶额坐在桌案旁，他虽然闭着眼睛，脸上却露出不悦的神色。
“该你了。”疏离压低声音。
祁晔这才睁开眼睛站起身，正要出门就被疏离叫住，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祁晔会意，将自己的领口拉开些许，这才打着呵欠拉开险些被敲烂的房门。
门外的佩兰看到祁晔，像是见鬼了一般，神情骤然僵住，站在原地愣了片刻，甚至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连忙后退两步环顾四周。
确认眼前就是女舍后，佩兰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二、二公子，你怎么在这里？”
佩兰慌了神，这样的情况是她从未见过的。
原本今天早课，疏离该去练琴，可是教习等了许久也未见她出现，便差人告知了佩兰。
佩兰只当她是一时偷懒，又或是哪里不舒服，起得晚了，就赶紧过来叫她。
可她做梦也没想到，最后从疏离房中出来的人，竟是祁晔！
她不出声还好，这一出声，把今日没有课时任务的其他人全都招了过来。
虽然碍于礼貌，她们不敢走近围观，但同一个院子里，开门开窗便可见，这一下，很多人都亲眼看到祁晔从疏离的房中走了出来。
祁晔却似无事人一般，从外面带上房门，又紧了紧领口，淡淡道：“怎么了？”
佩兰一时间无言以对，连连皱眉：“糟了……出大事了……”
她嘴里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小跑着离去。
她一走，远远围观的众人立刻隔着门窗议论起来。
疏离听着外面的动静，心满意足重新躺回床上，盖上被子想要睡个回笼觉。
可惜房门就很快被人推开，随即一道人影走到床前，沉声道：“疏离，你可知你都干了些什么？”
疏离掀开被子，就看到叶青裳隽眉紧蹙，神情凝重地看着她。
“叶师姐。”疏离一脸乖巧，“我什么时候能见宗主一面？”
叶青裳大为不解：“你为了见宗主，连自己的名节清誉都不要了吗？”
当然要啊！
可比起这些，拿到古玉回到现代，回到她自己的家，更重要。
若是不能回去，她就只能顶着别人的身份活下去，这些身外之物、甚至这条命，又有何意义？
疏离张了张口，看到叶青裳复杂的神色，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犹豫半晌，她轻声道：“叶师姐，对不起。”
叶青裳表情冷了冷：“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命是你自己的，你若不在意，旁人也帮不上你。”
顿了顿又道：“我去请示宗主。”
叶青裳转身离去，走到门口又看到还在门外的祁晔，脸色更加难看，一言不发快步离开。
祁晔目送着她走远了，这才朝屋内看了一眼，与疏离四目相对，她昨晚说过的话又开始在耳边回荡。
“大宗院里最不缺的就是死人，毕竟那些亲手将自己的血亲送进来的人，又有几个会想着让他们再回去？”
“可男女之事不同，它关乎着整个家族的清名与荣辱，无论是调风弄月还是鸨合狐绥，只要是在大宗院里发生的情愫，皆为苟且私情，皆会有辱家门清誉，让家族蒙羞。”
“因此大宗院对于男女之间相处的管束最为严苛，在这里，可以死人，但不能丢人。所以，死几个人并不足以让活阎王出关，必须给他来个狠的，才能逼得他不得不亲自出面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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