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晔被自己这突然冒出来的念头惊了一下，迅速将思绪拉了回来。
“现在应该担心的是，经过这么一闹，商泓肯定已经发现端倪，她现在在商府的处境反而更加危险。”
常林又不懂了：“公子之前不是还说，只要平风县主上门，便能破了这局吗？”
“破了一局，一局更甚呐。他们现在不便自己动手，但不妨碍借别人之手。”
常林想了两下发现想不明白，立刻放弃。
“她危不危险属下不知道，属下只知道我现在是越来越危险了，公子再不把属下撤回来，万一被王爷知道了……”
“本王知道了又如何？”不等常林说完，门外突然传来祁珩清冷醇厚的嗓音。
常林一惊，回头就看到祁珩大步走进屋内，一袭苍色素袍罩身，衬得他身形颀长，气质冷清，明明是面无表情，常林却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气势迎面压来。
“王爷……”常林连忙行礼，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看了看祁晔又看了看祁珩，有些不知所措。
祁珩倒也不为难他，眼神示意他退下，常林顿时如蒙大赦，迅速消失不见。
“兄长。”祁晔坐正身体，露出一脸乖巧神色。
祁珩神情始终冷淡：“我早就吩咐过你，不要去招惹商家的人，看来你把我说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
“兄长这可就误会我了。”祁晔不急不忙，“我只是想借她探一探商家的情况，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嘛。更何况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多一个助力总好过多一个对手。”
“一个不受宠、随时可以被舍弃掉的弃子，谈何助力？”
“彼之砒霜，吾之蜜糖，对他们而言是弃子，对我们却可能有大用，不试试怎么知道？”
祁珩有些意外地打量了祁晔一番，若有所思道：“你不是一向最不喜这种利用情感欺骗人的手段吗？”
“人总会变的，兄长之前与她交好，不也是在利用她吗？”
祁珩眸色一沉，倏忽落在祁晔身上，那一股寒意虽然转瞬即逝，祁晔却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
“我可以，你不可以。”
祁珩冷了语气，定定地看着祁晔，短短七个字，全然不复平日里的无奈与宠溺，而是一种强硬的命令。
“旁人皆视我所行之事阴险卑鄙，见不得天日，但这一切我一个人来就够了，你，不可以。”
祁晔没想到祁珩的反应这么大，心里却明白祁珩的真正用意。
自从当年他于生死关头遇到祁珩，随他回到王府，祁珩便给他定了一条隐形的规矩。
身为辅政王府二公子，他可以放浪形骸，可以不守规矩，可以纨绔胡为、不务正业，但绝不能涉及那些肮脏下作、出卖灵魂的勾当与手段。
他可以不是一个好人，但绝不能成为一个在阴谋算计里打滚的卑劣之人。
这些年祁珩在朝中尔虞我诈，浮浮沉沉，却从不让祁晔涉足那些阴暗之事。
即便祁晔主动参与，他也只让祁晔插手那些明晃晃的阳谋。
祁晔知道，祁珩这是要将他从这些满是污秽的阴谋里摘出去，让他得以做一个坦坦荡荡的人。
“兄长的心意我明白。”祁晔换出一脸正色，正襟危坐，“兄长放心，我知道底线和分寸，绝不会忤逆兄长嘱咐，越雷池半步。”
祁珩紧绷的神色这才稍稍放松，长舒一口气，沉吟良久不语。
“其实……”祁晔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道：“我这么做，也是想帮她一把，就当是谢过往日里她相助之恩。”
祁珩睇了他一眼：“你总是有百般理由。”
“我是认真的。兄长应该也能想到，这次她坏了商泓的大计，商家人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毕竟，那一家人的冷血无情、不择手段，你我都是见识过的。”
“当年商家大姑娘商华歆与相爱之人已经论及婚嫁，可商家因为与东宫不睦，为了稳固自家在朝中的地位，硬生生拆散了大姑娘与爱人，将其送入宫中。”
祁晔有些嫌弃地啧啧嘴，连连摇头：“可怜大姑娘正直花样年华，却要委身于一个比自己父亲年纪都要大的糟老头子……”
祁珩脸色豁地一沉：“慎言。”
祁晔了然地嘿嘿一笑，连连点头：“我就是厌恶商家人那种假仁假义的虚伪嘴脸，外人只知大姑娘恩宠加身，光耀门楣，可又有谁知道，她被困在那深宫之中求助无门，终致心灰意冷，抑郁而终？”
祁珩不解：“怎的突然想起这些来了？”
祁晔稍作沉思：“我只是在想，也许有些时候，我们所谓的对手和敌人，并非真正想要站在我们的对立面，她们更多时候是身不由己。世道艰辛，女子尤甚。”
祁珩没有否认他所言，倒是有些意外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沉默半晌，他轻声道：“商家那边，助她脱困便可，不要牵扯太深。商泓的立场已经再明显不过，没必要再深究。”
祁晔颔首：“听常林说，前日商家二姑娘私下去见了安平王，相谈半日方才离去，看来商泓这一次是选定安平王了。”
“可笑他之前一直拿南阳王做幌子，意图祸水东引，若非南阳王有长姐大公主护着，就他那点单纯心思，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祁珩淡淡道：“安平王也好，南阳王也罢，都不过是权臣手中的棋子。眼下真正该警惕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个人。”
祁晔了然：“大宗院。”
祁珩颔首：“咱们这位圣上虽然年事已高，但这帝王制衡之术却一直用得炉火纯青，他是绝对不会允许三方失衡的。”
“辅政王府，柱国将军府，大宗院……”祁晔拿起手边的茶盏一字排开，随后又拿起盏盖一一对应盖在杯盏上，“东宫，安平王……”
他顿了顿，抬头看向祁珩：“兄长以为，大宗院的这只盏盖，在何处？”
祁珩拿过那只代表大宗院的茶盏，在手中转了转，嗓音幽幽。
“这么多年，大宗院的态度一直都模糊不清，好似与所有人都亲密无间，可细细想来，却又与所有人都隔着一段距离，始终让人捉摸不透。”
祁晔思忖半晌，突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拿起一只盏盖盖在祁珩手掌的茶盏上。
“想要弄清楚大宗院的态度，也并非一点办法都没有。”
祁珩看着他眼角的诡谲笑意，虽不知他要干什么，总觉得背后发凉，总觉得要出什么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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