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是深秋，晴天的午后阳光依旧很烈，练武场上的两人此时皆已褪去外衫，却还是热得大汗淋漓。
祁晔一袭黑色劲装，袖口束拢，手中一柄银尖长枪舞得虎虎生风，直逼得对面的白衣男子连连后退。
眼见对方一个旋身回转，骤然挥枪刺来，他却丝毫不慌，脚下轻轻一点掠身而起，以长枪杵地，在半空中飞转一圈，如苍龙游海，轻盈利落。
再落地时，手中长枪已经从身后架在白衣男子的脖子上。
白衣男子长叹一声，将枪柄杵在地上，回身了无生趣地看着他。
“不打了不打了，跟你交手那么多次，从来就没赢过。”
“文钦谦虚了，虽然你枪法赢不过我，但是喝酒你可从来没输过。”
祁晔弯眉一笑，将手里的长枪扔给旁边的小厮，与陆文钦一起走到场边坐下。
陆文钦与祁晔年纪相仿，面容清俊，比之祁晔更显秀气，一看便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
“你还说呢，前些日子想约你出去喝酒，结果一直找不到你，还以为你是被你那个兄长发配到边疆去了。”
“兄长可舍不得我去那种地方遭罪，我就是打野味的时候受了点轻伤，兄长爱弟心切，让我在府中安心静养。”
祁晔找了个可信点的理由应付过去，事关祁珩，也没人敢多说什么。
陆文钦果然很快便将这个话题揭了过去，抿了几口茶水缓过劲儿来，似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幽幽地凑近祁晔。
“你养伤的这段时间，绮春阁可是来了个大人物。”
“说来听听。”
“一位异域美人，我之前只远远瞧过一眼，确实是人间绝色，只可惜到现在一直都未出台迎客。不过我打听到，三日之后她在绮春阁首次登台，到时候……”
陆文钦没有把话说完，祁晔却一心领神会，会心一笑，正要应声，便见一道人影匆匆赶来，正是在思过堂盯着疏离的常林。
他快步走到祁晔身边，向陆文钦颔首致意，而后与祁晔耳语了几句。
陆文钦一见这架势，便识趣地主动起身往一旁走了几步。
同为帝都贵门公子，每个人都有不能与旁人说的秘密，哪怕是最好的朋友，他自是深谙其道。
祁晔眼底的笑意收敛，嗓音低沉：“他们果然又动手了。”
“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向公子回禀，属下便擅自做主，将她需要的草药藏在了四姑娘的食盒里，不过我瞧三姑娘那架势，应该已经猜到是别人在帮她，还对着空气道了谢。”
祁晔下意识轻笑一声：“就你这点小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商家人布下那么大一个局，她都能识破险境，死里逃生，更勿论这点小聪明。
“不过她眼下的处境确实不容乐观，商家人若是铁了心要除掉她，外人很难插得上手。”
常林有些担忧：“公子不打算帮帮她？”
“怎么帮？”
常林被问得愣了愣，皱眉想了会儿，摇了摇头。
“其实，破局的方法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既然商家想悄无声息处理此事，那便把事情闹大，把外人牵扯进来，局面自然不攻自破。”
“可难就难在，她一个闺阁女子，本就没什么人脉，现在又被困深宅大院，有人日夜看守，又去哪儿找这么一个能破局的外人？”
常林听得云里雾里，半知半解，索性再次问道：“我们要帮她找这个人吗？”
祁晔没有应声，目光一瞟落在不远处的陆文钦身上，只见他虽然背过身去站着，却明显正竖着耳朵听着这边的谈话。
一开始，他确实有心回避，并不想打听祁晔的私事，只是不经意间听到他们说什么“商家”“三姑娘”，他突然就来了兴致。
只可惜两人谈话的声音太小，听不真切。
祁晔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一抹狡黠，突然提高嗓音道：“商家三姑娘这事确实有些意思，文钦，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突然被叫到名字的陆文钦愣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来，乐呵呵地凑了过来。
“当然听说过，商家三姑娘这段时间可是帝都城内所有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先是为情离家，后是命丧荒野，最后竟然又头七还魂，起死回生，这可比茶楼里的说书精彩多了。”
祁晔笑得淡然，确实精彩，对于他这样亲身经历过的人来说，就更精彩了。
“我这几日在府中无聊，听常林说了不少她的事，可是这两日怎么也打听不到她回府之后的事，你可知她回了将军府之后情况如何了？”
陆文钦凝眉摇了摇头：“这倒是没听说，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她回府之后，好似突然就销声匿迹了一般。”
“你之前不是说你阿姐在大悲寺与她碰过面嘛，她也不知道吗？”
陆文钦的阿姐，正是疏离口中所说的中书令晏安的夫人，平风县主陆文嫣。
陆家三代文臣，最高官居正二品，陆文钦的父亲陆廷乃大晟礼部尚书，为人和善，左右逢源，与前朝后宫的关系都很不错。
“阿姐与她也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并未深交，想来是不知道。”
祁晔闻言长叹一声，有些失望地躺回座椅里：“可惜了，看来这段故事很难有始有终了，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卡在这里，真让人难受。”
陆文钦被他带得也有些情绪失落，嘟囔道：“这商家的姑娘一向是足不出户，想要见上一面、打听点消息，还真是难。”
祁晔听出他话中有话，揶揄地看着她：“你惦记的，怕不是三姑娘，而是另有其人吧？”
陆文钦被看穿心思，赧然地摸了摸额头，像是默认。
“这事倒也不难，我有个法子可以打听到她们的情况，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什么法子？”陆文钦脱口问到。
“三姑娘在大悲寺不是给文嫣阿姐送过手抄的佛经嘛，阿姐大可以此为由头上门探望，顺便给府中的几位姑娘带些谢礼。届时，三姑娘也好，四姑娘也罢，你想要打听谁的消息，还不是易如反掌？”
“可是……”陆文钦有些犹豫为难，“阿姐和姐夫一向洁身自好，从不涉入派别之争，与朝臣私下里也少有来往，我担心……”
“你把这事想得严重了，阿姐去了又不是拜访商大将军，而是府中的几位姑娘。比如，商大将军上朝之时，阿姐去找几位姑娘话话家常，哪有那么复杂？”
祁晔浅浅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文钦，似是拿捏住了陆文钦的心思，丝毫不急不忙。
陆文钦思索半晌，突然一拍桌案站起身来，神色坚定道：“你说的有道理，我这便去找阿姐，就算不为别的，只为了我这个弟弟，阿姐应该也会答应的。”
他走了两步又停下，回身对祁晔道：“我这可是为了你，等事成了，你可要好好报答我。”
祁晔颔首一笑：“三日，足够我这伤痊愈了。”
陆文钦会意，向祁晔招手示意了一下，匆匆离去。
祁晔始终面带笑意，目送着陆文钦的身影渐渐走远了，端起手边的茶盏呷了一小口，淡淡道：“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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