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珩闻言瞥了他一眼，顺手替他放下衣袖：“眼下朝中局势未明，商家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若无十足的把握一举将商家连根拔起，最好少去招惹他们。”
祁晔下意识地撇撇嘴：“那兄长为何要与商三姑娘纠缠不清？”
话说出口方觉到自己多嘴了，他偷偷瞄了祁珩一眼，正好看到祁珩沉下脸色。
“我从未主动招惹过她，更无意与她纠缠，当初救她，也只是见她因庶出之身受人欺凌，一时感同身受，顺手而为，未曾想过她会一直惦念着。”
说起商疏离，祁珩语气淡淡，并无半点情感波动。
“至于她五次三番主动来见，所作所为便不是我所能控制的。”
祁晔啧啧嘴，轻叹一声：“三姑娘之前待兄长也算是情真意切，若是让她听到兄长这番言论，不免要伤心。”
话音刚落，眼前突然浮现疏离杀人和取箭时的神态，便又觉得伤心这个词跟她似乎不沾边。
“以后应该不会了。”
“不会什么？”
祁晔迟疑了片刻，摇了摇头：“没什么。”
祁珩见他不想说，也不追问，话锋一转又问道：“我明明让你闭门斋戒七日，事发那晚不过是第三日，你为何会假扮成常林的样子，出现在大营外面？”
祁晔闻言一愣，心虚地低头避开祁珩的目光。
本以为过去了这么多天，发生了这么多事，祁珩不会再追问此事，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躲不掉。
祁晔干笑一声：“我听说三姑娘来了，想去瞧一眼……”
“她以前来过王府多次，你向来是能避则避，若真想见，何须等到现在？”
祁珩似是看穿了祁晔的心思，丝毫不给他狡辩的机会：“说。”
祁晔被他盯得没辙，只得坦白：“行行行，我说，其实就是那个斋饭一点油水都没有，吃得我胃疼，我听常林说那边林子里有野味儿，就想着去弄点回来打打牙祭……”
他突然眉峰一转，委屈地看着祁珩：“这件事得怪兄长你，非得要逼着我吃那么难吃的斋饭，要不然我也不会半夜溜出去。”
“不过这么一说，兄长还得记我一功，若非我溜出去救下了三姑娘，她肯定会落在商家人的手里，这会儿兄长怕是已经背上了杀人的罪名。”
说到这里，祁晔的眼神又亮了起来，抬头迎上祁珩的目光，像是在讨赏。
始乱终弃，私德有亏，杀人灭口，这样的罪名扣在祁珩头上，便是无法让他偿命，也能将他从辅政王的位子上拉下来。
而他一旦失势，商家以及他的那些政敌又怎会轻易放过他？
所以说到底，祁晔救下疏离，便等于在阴差阳错中救了祁珩，救了辅政王府，也救了他自己。
祁珩的神色瞬息万变，沉默半晌，突然站起身。
“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先安心养伤，其他的交由为兄去处理。”他顿了顿，又道：“商家这一潭水比你想的要深，今后没有我的吩咐，莫要与他们扯上关系。”
“是……”祁晔连连点头，冲祁珩摆摆手，“夜深了，兄长早些回去歇着吧。”
祁珩瞥了他一眼，见他急着送客，转身往外走去。
走过屏风时，他脚步一顿，嗓音低沉道：“阿晔，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也有自己要做的事，为兄不会拘着你，你自己……多加小心。”
说罢，快步出了门去，门开的刹那，卷入一阵凉风，吹得令牌上的铃铛叮当作响。
祁晔看着门的方向，脸色微沉，他听得出祁珩话中有话，只是不知其中深意有几何。
常林匆匆进屋关上房门，神色紧张地看着祁晔。
“公子，没事吧？”
祁晔摇摇头：“兄长可曾问你我离营的事？”
“问了。”
“你怎么说？”
“属下说，二公子嫌斋饭太淡了，出去打些野味儿换换口味。”
“兄长可有起疑？”
“应该……没有吧？”常林有些拿不准，“王爷见公子房里的斋饭没怎么动，也就没再多问了。”
祁晔看着茫然不定的常林，揉了揉发胀的脑门。
常林本是祁珩训练的暗卫，身手极好，因为与祁晔年龄相仿，便被祁珩指派做祁晔的随侍。
他最大的优点便是纯粹忠诚，心无杂念，最大的缺点恰恰也是如此，头脑简单，不会转弯。
祁珩这样的人，祁晔自己都看不透，常林又如何能看得明白？
“罢了，你先去弄点吃的来，不醉不归的八大招牌，随便来几盘便可。”
常林神色为难：“王爷吩咐了，公子的伤痊愈之前，不能吃外面任何东西，只能吃后厨备的清粥。”
祁晔皱眉：“兄长这是铁了心要让我把七天的斋饭吃完。”
“王爷也是担心你的伤势，公子就委屈这几日，等你的伤痊愈了，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祁晔轻叹一声，摆了摆手：“算了，没胃口了，你回去吧。”
常林不放心地看了祁晔一眼，讪讪地转身离开，刚走两步，就被祁晔叫住。
“有件事交给你去做。”
祁晔示意常林附耳过来，小声说了些什么。
常林担忧：“王爷不是让公子不要去招惹他们吗？要是让王爷知道了……”
“那你就想办法，别让他知道。”祁晔语气冷淡。
常林愣了愣，沉沉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房间里只剩下祁晔一人，他垂眸看了看手边那枚商家的令牌，嘴角泛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深秋之夜，更深露重，商府上下早已熄了灯歇下，然而却没人能睡个安稳觉。
疏离的这一番去而复返，死而复生，搅乱了他们所有的计划，也让他们前些日子的所有戏码都功亏一篑。
今天过后，帝都城内所有人都会知道商家三姑娘已经安然回府的事，之前所有关于祁珩和辅政王府的流言也都会不攻自破。
思过堂门窗紧闭，疏离泡在浴桶里，趴着边缘昏昏欲睡。
桑梓一边替她整理换身的衣物，一边絮叨着府中的事。
方才下人来送东西的时候她打听了一下，她们前脚往思过堂来，商华容后脚便去了商泓的书房。
爷孙俩不知聊了些什么，将近亥时商华容才离开，脸色不大好看，想来是因为茗儿的事挨了训。
疏离倒不这么认为，冷静下来理清了思绪，她对这位二姐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商家年轻一辈中一个男丁都没有，商泓只能将目光转向几位孙女儿，商华容虽然是二姑娘，却聪颖异常，是姐妹几人中最出挑的，自幼被商泓当成商家未来的掌家人来培养。
久而久之，商华容的脾性越来越像商泓，自私冷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谁都可以牺牲。
商泓对商疏离，商华容对茗儿，便是最好的例子。
以爷孙二人的聪明，不可能猜不透这件事之中的蹊跷，所以他们闭门而谈的绝不会是茗儿的事，倒有机可能是冲着罪魁祸首商疏离来的。
想到这里，疏离冷不丁生出一股寒意，打了个冷颤。
“府里那些传言，可听但不可尽信。若所有人都能猜透家主心思，岂不是人人都能做家主了？”
桑梓听得疏离语气有些凝重，放下手里的活儿，听她继续说下去。
“禁足思过堂只是个开始，后面定然还有其他手段等着我们，桑梓，咱们可得多加小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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