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你来得正好,你爸才刚出院,他就要和我闹离婚,我和他过了四十多年了,他住院八个月,我就也陪着照顾八个月,好不容易盼着他好了,他居然要和我离婚!」
我像是有了靠山一般,拉着我儿子的胳膊,向他倾诉我的苦楚。
可老大儿子的神色却变了又变,没有我想象中的质问,而是将目光转向我。
「妈,你先坐下来,别生气,陈老师是我先遇到的,她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身子骨也不大好了,她老公死了以后,也没个儿女在身边照顾,自己一个人挺可怜的。」
我身子猛烈一震,瞪大眼睛看着他。
「她可怜?就因为她可怜?所以你就把你爸让出来给她凑个伴儿吗?你可真是你爸的孝顺儿子!」
我气得直打哆嗦,我没想到,我的老大儿子居然一心向着外人。
季周年看我这么说,眼睛也只是冷冷地瞥过我。
「妈,我问过爸了,当年的事,他也是身不由己,你们既然没感情,又整日闹矛盾的,凑合着过倒不如分开,爸这因为什么生病,您难道还不清楚吗?您就当发善心了,让他得偿所愿吧。」
「我就是死,也不会成全他们!」
我话撂下后,转身出了门。
我在外面逛了许久,可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耳边回荡着老大儿子拉我出来时说的话。
「陈老师老公留给她的那家画室,可是很出名的,这几年从不对外招生,您也知道茜茜最喜欢画画了,您当奶奶的,怎么一点都不为茜茜的将来考虑?再说,爸对您就没什么感情,您当年也是因为姥姥才嫁给他,您比他有文化,道理应该比他懂得多啊,您就当做个好人成全爸了。」
我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的儿子。
人家常说姑娘仿爸,儿子仿妈,可我生的两个儿子,都是像极了季周年。
以往只觉得长得像他也好,毕竟季周年长得好看,可却没想到,儿子的一颗心,竟然也都是朝向他长的。
我和季周年结婚,的确不是情投意合,但那个时候结婚的,能有几个是情投意合结的,多数都是媒人牵线,婚前大多都是连面也没见过几次的。
说起来,季周年还是个二婚的,而他于我来说,却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我无力地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用力地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又整理了整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陪护的这段日子,他虽然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身上却干干净净,不脏不臭,反倒是我,给他擦完身子后,一身臭汗,头发也顾不上清洗。
一颗心都扑上去担心他,照顾他,哪儿还有时间收拾自己。
视线被右手上的抓痕吸引了过去。
季周年刚从ICU出来的时候,情绪很激动,眼神里好像看谁也不认识。
嘴唇颤动,却是发不出一个声音来,我以为是后遗症的缘故,现在想来,那明明是在叫陈曼的名字。
我去触碰他的时候,他就突然像是发了疯一般把我甩开,他力气很大,我直接一屁股坐倒在地上了。
怔愣地看着病床上的他,一时半会儿都没回过来神。
到最后,是医院的护士将我扶起,然后看着我的手臂说:「流血了,我带你消消毒。」
现在,手臂上的抓痕已经结痂了,可心里的那道伤疤却好似又被抓破,狠狠地冒着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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