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回宫的第二天,白宁就来了我宫里。
她带着纤长护甲的手撩开红布的一角,露出里面上好的白羽扇子。
“这白玉做成的扇子在夏天用起来很是凉快,我听说妹妹惧热,便从庙里求了这扇子送给妹妹。”
我坐在床上,看着红布遮盖的托盘,笑道:“那便谢谢姐姐了。”
“茯苓,递上来我看看。”
我拿起这白玉扇子瞧了又瞧,翻来覆去,一个手不稳,便掉在了地上,碎成了片。
温宁被这突然的响声吓了一跳,随机委屈道:“妹妹不喜欢直说就是了,何必如此大费心机的打掉呢?”
我看着她带着宫人走远,从头到尾一句话也没为自己辩解。
反正说与不说,她都会去周应淮那里告我一状。
地上奶白的碎片中夹杂着一点醒目的红色,让我不由得想起那日大殿上裙下的一片殷红。
那是我的孩子。
白育散子,送给刚刚丧子的母亲。
温宁,你好狠的心。
5
夜晚周应淮过来的时候,我正望着窗外开得正盛的海棠花出神。
我不喜欢海棠,可温宁喜欢的紧,周应淮便下令这满宫里的花只能是海棠。
或许他已经不记得了,是他跟我一起将舍命救他的我娘埋在了海棠树下。
那时候的周应淮还不是太子,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皇子。
他被人绑架,甚至险些被人杀害,是我母亲将他救下,为他挡去致命的刀剑。
我娘临终前,还嘱咐他好好照顾我。
这些他也全然不记得了。
不然的话,怎么会放任温宁夺走我珍爱的珠宝衣裙,爱宠书画,甚至是我的眼睛和孩子呢。
身量颀长的帝王一进来便遮住了窗前所有的景色,迫使我不得不看向他。
“你今日为何故意摔碎宁儿送你的礼物?”
故意?原来温宁是这样说的么。
我脸上没什么太大的波澜,甚至连伤心也没有:“手滑了而已,陛下若是心疼,我命人留意着差不多的。”
周应淮掐住我的下巴,咬牙道:“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从容地对上他的目光。
我十岁便跟着周应淮,一直到十八岁我入宫,八年里我为他散尽家财受尽伤害,他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下一步要做什么,如何会不知道他的意思。
可现在,我不想知道了。
“那陛下是什么意思?”
周应淮又看了我许久,才终于将我的脸松开,随之而来的却是响亮的一巴掌。
“朕以为,八年来你跟着朕,朕爱谁你便会爱谁。”
“没想到,你也成了烂俗之人。”
周应淮走后,茯苓心疼的拿来一枚熟鸡蛋在我泛红的半边脸上滚来滚去。
“娘娘,你别跟皇上置气了,不然每日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啊。”
茯苓为我滚完鸡蛋便下去了,如今宫里的人都调到温宁那去了,她少不了要做一些洒扫的事情。
我坐在椅子上,直到蜡烛燃尽,明月西沉,才终于躺回床上。
我的八年,我娘为他舍出的命,到头来,全成了他登上皇位的筑基石不说,就连我自己也被勒令要爱他所爱,思他所思。
周应淮,你做不了圣人,却要求别人来做圣人。
你跟温宁,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烂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