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皆知,沈谨大将军战功赫赫,为一国之栋梁。
世人不知,当今帝王竟是一名女子。
沈谨曾于床榻间向我许诺:「陛下,从今以后,我替你守这天下。」
可那日沈谨突然反了,我眼睁睁看着千万铁骑围了宫门。
我被扔在群臣目光之下,浑身是血,衣不蔽体。
他眉眼微动:「陛下,从前是你心狠,如今便别怪我了。」
······
这天底下的事,都逃不过变化二字。
就连我这个曾经的皇帝也逃不过。
从阴暗的牢房出来之后,我的双手双脚被铁链拴住,困在宫里的一间密室里,成了后宫里人人闭口不谈的「禁」妃。
禁妃禁妃,连「谈论」都是禁忌。
给我送饭的丫头叫芙蓉,进门时总是两个鼻孔朝天。
我知道她在饭菜里下了毒,但我没法不吃。我若是不吃,她便对我拳打脚踢,掺着泥混着土非叫我咽下去。
谁能想到,我曾是当朝的皇帝,九五至尊。
她说:「你这是罪有应得!」
我知道,她是沈谨心上人的手下。
她恨我,他也恨我。
新伤叠旧伤,久而久之,我学会了忍受。
一段时间之后,我发现嗓子发涩,再发声时竟只能发出唔呃唔呃的哑音。
我笑笑。
我被毒哑了,不过也无妨,如今天下太平,江山易主,我这旧皇帝的舌头也无处可用。
偶尔那芙蓉也会发发善心,在我旁边坐下,同我讲这宫里宫外发生的事。
例如我曾经寝殿里一砖一瓦的变动。
例如我的心腹势力被一点点地瓦解,例如那武国三皇子在回国路上遇刺身亡。
例如沈谨登基,整理朝纲,清理残党。
例如,沈谨娶妻。
一切都很雷厉风行,我竟还有闲心在心中轻笑,是他的风格。
那丫头又说:「我们家姑娘就要入主坤宁宫了,下月十八大婚,举国同庆。」
我愣了愣。
下月十八,是我的生辰。
上个月,沈谨答应我生辰那天要陪我溜出宫去看灯会,他的笑依稀浮在面前。
如今他是食言了。
那丫头拿出当日的饭菜:「我们家姑娘原想着要在大婚前要了你性命,但想着大喜前还是不愿意见血,便先留你一命。」
「我们姑娘还说,大婚那日要我带你出去,远远地叫你看一眼,也就是我家姑娘心好。」
我点点头,吞下当天的饭菜。
还能见他一面,也好。
一切都能结束了。
真好。
······
十三岁起,沈谨就在我身边,那会我还是太子。
补充一句,我是一个很会装的太子。
一个女扮男装的太子。
母妃去世前握着我的手叮嘱我说:「沈谨,可用。」
我拭去眼角细泪,走出帐时见沈谨跪在一众宫女太监之首。
母妃不爱我,我亦不爱她,可在生死别离前我仍是落了泪。
他盔甲未卸,将语不语,最终把一句话递在我耳边:「殿下,珍重。」
他抬眼看我的时候,眼里好像有清风与明月,干净澄澈。
少年将军,鲜衣怒马,虽说我整日着男装习国策,心里还是那点女儿心事。
自小在我身边的先生告诫我:「一国之君,切不可为心中之情所扰。」
先生知我底细,我便笑称:「哪家闺女要我魂牵梦绕?我瞧先生您倒差不多。」
先生握着毛笔的手一抖,转头就罚了我三十张大字。
对自己的心意, 我从来坦然,绝不遮遮掩掩。
虽然这份坦然对沈谨来说可能很难缠。
那日我随便找了个由头叫沈谨来府上同我对谈。
三盘棋下过,他输得恰恰好,我斜着眼看他:「这样输我,我可是要罚你了。」
在他面前,我还是惯用「我」自称。
沈谨一子一子地将棋拾回盘中,闻言也是一笑:「殿下要如何罚?」
少年清风霁月,那一笑笑得甚是好看,书里说落英缤纷,沈谨笑一下,我心里的落英便有了缤纷的模样。
我笑:「什么罚都敢领?」
「殿下要如何罚就如何罚,臣只管领命。」
我凑近他,看他眼睛里的我慢慢变大:「那我命你亲我一下。」
他指尖的棋子啪嗒一下落回了桌上,瞳孔忽得放大,却还是收敛地保持着一副臣子的仪态。
我噙着笑,看他的耳朵逐渐染上绯红。
少年郎果真有趣,随便一逗就要害羞。
他犹豫许久,才断断续续地开口:「殿下,臣,并无断袖之好······」
我抚掌大笑,趁他不注意在他脸上印下一吻。
「若孤说孤有呢?」
我亲眼看着他落荒而逃。
真好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