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王姨她精神不好。”奶奶得知这件事后长叹了一口气:“当年她刚怀孕丈夫就没了,婆婆天天毒打她不给她饭吃,最后生下一个死胎,那阵子她一直又疯又叫,嗓子也喊破了,人也彻底坏了。”
我回忆起那夜女人细长的眼睛中印着的月光,寒凉,却似是正常人的清明。
“好久没见到王奶奶了。”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印象中有好一阵没见王奶奶在路边摘野菜了。
这是一个看着面善但骂起人来从不口软的老人,十分矮小的个子,走起路来却是飞快,谁要是碍了她的事,她必要叉着腰跳到半空中把人骂到狗血喷头。
自打我去年因故转到镇上上初中,来到奶奶家住,我几乎都习惯了每晚从王奶奶家里传出的骂架声。
可我今天恍然间发现,好像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没见她有动静了。
奶奶叹了口气,道:“上个月,你王叔叔突然有事被人叫去镇上,你王奶奶走夜路的时候不小心从路边栽下去,摔死了,脑袋都摔烂了。”
摔死了。
还是从路边栽下去的。
我想着这个画面,不禁打了个寒颤。
4.
一晃半个月过去,我在河边见到了洗菜的王姨。
她的脸看起来更难看了,不仅肿得老高,像猪头一样,还多了好几道丑陋的疤痕和血痂,伴随着鸡窝一样乱蓬蓬的头发,看起来更像疯子了。
我有些嫌恶地后退两步,这回她却是主动迎了上来。
她的声音听起来更嘶哑了,她放下菜,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局促地看着我问道:“你今年念初中的,是不是?”
“嗯。”
她高兴地咧开嘴笑了:“念书好,女娃也该念书,你一家看着都是文化人,那你一定也认识很多字了。”
我有些骄傲地点点头,面对这样一个大字不识的文盲我腰板都挺直了些,虽然我长得很矮,总被班里人嘲笑,面前的王姨看着也很高大,但她毕竟一点文化也没有,我从心里觉得自己比她高一等。
王姨凑近了我,神秘兮兮道:“你能帮我个忙吗?我兜里有钱,可以给你买糖吃。”
谁要一个疯子的钱?我冷冰冰地说:“王姨你有事就说吧,我能帮的肯定棒。”
她十分感激地看着我,发黄的眼睛都炯炯生亮,她说:“你帮我写几个字,等你去镇上上学的时候,你寄出去,行不行?”
“那有什么难的,你说就成了。”
我满不在乎地一口应下,王姨却神色郑重地嘱咐我:“这可是咱俩的秘密,你谁也不许说出去,包括你奶奶,可以不?”
我一时感觉有些好笑,我竟然跟一个疯子之间建立了某种约定。
她一字一句地说给我,说这封信要送给她一个朋友的爸爸,她朋友在山里迷路了,需要人把她带出来。
我想着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可当作秘密保守的,但见她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我也信守承诺既然答应她了就绝不反悔。
我李毛毛别的不说,守信用这件事还是没人比得上的。
就像张铁蛋,那天我把猪圈的秘密告诉他了,他信誓旦旦说着不会告诉别人,但回头还是把这件事给张叔叔说了。
张叔叔给我的感觉不好,他每回见到我总是想伸手摸我,从摸我的头开始到摸别的地方,还总是说一些让我听了不舒服的话。
后来张铁蛋很后悔地告诉我,他爹知道这件事后去看了看,回去要卖掉家里的鸡拿钱,他母亲不答应,挨了好一顿毒打。
张铁蛋咬牙切齿地对我说:“俺娘说得对,猪圈里一定住着什么害人的妖怪,要不怎么村里的男人一个接一个去给王叔叔送钱呢?”
他恨恨地把石头扔得老远:“等我长大了,我也一定要去看看,掐死那个会哭会叫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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